谢常安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一点预兆都没有。
府上大夫诊完脉,邪气入体,忧思太深,引发风寒,牵动旧疾,昏昏沉沉的躺了一天,才算是好了一些。
谢常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太傅府整日养病的日子,身边只留了李管家照料。
李管家见谢常安突然病重,险些吓得老命都快没了,好在谢常安晚上醒了,精神好像还不错。
李管家的心才放回肚子,心疼道:“大人,你跟陛下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那些年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如今陛下对你情深不减,大人可别犯糊涂呀。”
谢常安喝了碗里的药,凝眉指责道:“李叔,你偏心了。”
李管家接过药碗,瞪了谢常安一眼,道:“老奴再偏心,也是偏心你。”
谢常安笑了笑,道;“李叔,我都明白,只是这事我真说清楚了,他说不定更生气……其实我有些说不清楚……”
“哎哟,我的大人呐,你在说什么绕口令!?”李管家心里那个急哟。
谢常安头痛,揉了揉太阳穴,道:“李叔,你还记得谢家领罪举家搬出京城的那段日子吗?”
李管家沉痛道:“记得,老奴哪里会忘记?那段时间整个谢府都空了,连护院奴仆都遣散了,老奴还跟着老爷回了一趟泉州,回来大人就瘦得不成人样……”
想到这些,李管家就忍不住的心疼,他不过才离开不到一个月,谢常安的身体就垮了大半。
谢常安靠在床头,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看着遥远的地方。
“我记得你们一出京城,废帝就赐了我‘七日欢’。”
李管家听到‘七日欢’三个字,脸色陡变,瞬间老泪纵横,他本以为谢家满门遭罪一路颠簸回老家已经是苦难,没想到那一路归家的平稳,是谢常安这样换来的。
这事,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那时候的谢常安,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连他这个老奴仆都护送主家回了泉州。
李管家泪流满面,哽咽地唤了一声:“大人……”
连他这样亲近的长者,都不知如何开口。
七日欢,连青楼中人都闻风丧胆的东西,那无耻的皇帝居然把这样歹毒的东西用在他家大人身上。
谢常安心绪波动,牵动整个肺腑,他轻轻地咳嗽着,隐忍而克制。
“那时候,是长公主拉了我一把,秘密将我送出宫门。我不敢回太傅府,无处可去,就偷偷地躲回了谢府。”
那时候的谢府,空无一人,他躲在里面,苦熬了几日,靠着府上残留的所有能入口的东西没有饿死。
七日欢的歹毒之处,就在它一日比一日难熬。
第六天天明的时候,谢常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死,他躺在天井旁的地面上,头顶是刺眼的阳光,照得他无处遁形。
他仰着头眯着眼,无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却换来喉咙干涩的疼痛。他干涸的嘴唇早就被咬得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全身无力。
他根本就没有一丝力气,再去维续他的生命。
这一刻,坚韧如谢常安,也无助的放弃了,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周玉居然在这个时候进京求医,听闻谢家遭难后闻讯寻来。
虽然谢家已经人去府空,周玉不知出于什么念头,居然推门而入,往里走了没多久,就发现了昏死了不知多久的谢常安。
“说起来,是周玉救了我一命……那天要不是她误打误撞,进了谢府,我怕是早就死了……”
李管家听了,心底惊骇,难不成大人不肯跟陛下解释,是因为那一晚跟周姑娘真有什么?
“李叔,你看,连你知道了都要多想,何况是他。”
这事,他不能说。
周玉本就照顾了他一天一夜,将他从垂死中拉了回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他中了‘七日欢’最难熬的时候,他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
他也不能毁了周玉的清白。
“那根簪子,后来我把整个谢府里里外外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原来是那天夜里混乱中,周玉无意带走了。”
李管家心头一震,他突然有点明白谢常安见到那根木簪后,为何会那般失态了。
如今陛下只是误会他将簪子送给周玉,与周玉有旧情。
若是再解释,提及‘七日欢’,只会越抹越黑。
“可是,大人,清者自清,你好好解释,陛下总是信你的。”李管家苦口婆心道。
谢常安敛去深思,摇了摇头,道;“长公主千里迢迢把周玉找来,重新挖开这件旧事,我总感觉远不止这么简单。”
“此事,最好不要把陛下牵扯其中,长公主最后的目的,一定的是陛下。”
李管家急道;“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护着陛下,他已经登基稳坐皇位了,你多管管自己!”
谢常安扯了扯嘴角,道;“习惯有些时候不好改呢,林景硕还没回来吗?”
李管家道:“还没有,大人要不先休息,老奴去让小厨房给你热点吃的。”
“睡了一天,再等等,李叔你去忙吧。”谢常安道。
李管家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很快就回到床边,固执道;“老奴今晚不走了,等大人睡了,老奴再走。”
他想守着谢常安,不能再让他孤身一人。
谢常安看着李管家,眼底微红。
林景硕在这个时候敲门而入,谢常安收回情绪,表情不禁有了几分肃杀。
“查到周玉和她儿子关在何处了吗?有没有机会救出来?”
林景硕摇头,回禀道:“长公主府加强了戒备,那孩子昨天吵了一天,今天长公主直接灌了安神药,放在寝殿边上的屋里住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谢常安抿着唇,萧南柔居然把那孩子看得这么紧?
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