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质疑疯了的文字与知识之神正位于世界海的间隙。世界海是有间隙的,有海水的间隙,不是每一处都充盈着所谓的“海水”,只不过是很多生灵离开了海水就活不下去。
祂从容的舒展开自己的身段:那是繁复的、无穷的线条,金属、白纸、培养皿……甚至还在叫唤的白鼠等等等,它们交叠在一起,散乱无章,像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
密密麻麻的文字正在其中沉浮,像无数只舞动着的飞蚊蝇虫,让人望之欲呕但又想拼尽全力靠近。但常人通常难以承载这庞大的、令人恐惧的知识,只会变成知识的一部分。
一只“蝇虫”撞上了硬茬,它被一只纤长的手指轻轻捏住,柔软立在那里的人面美人蛛拟态出人的样子,分明还很凄惨,许多节肢都已弯折,但依然在叹息着,尝试说和。
总会有人给祂面子。
群星都因为祂的美貌让步了呢,愿意为了祂短暂放弃自己曾经定下的铁则,没有把这样名为“爱”的权柄抹去,不是吗?
奇娜诺波斯说,祂的语气柔软、黏糊、带着近乎低声下气的恳求,嗓音在间隙里模糊的震荡:“何必呢?”
没人理解神明的交流,但如果有离神明极近的人类站在这里,或许能明白这里的几位都在等待。等待的根源是那些流淌着的碎金色,它漂亮耀眼,死死圈住了这一片区域,像是不愿在世界海中大动干戈。
——尽管世界海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了,祂仍然不希望那里更乱;尽管子民已经畸变的不成样子了,不信赖祂、不追随祂了,祂依然“宽宏”的,从未想过清理。
劝说久久没有回音,奇娜诺波斯也陷入了沉默。祂总是退让的、退步的那个,祂劝了,劝了文字与知识之神,劝了海,也劝了没有实质性下场但和下场没区别的,比如其他那些在海水中旁观的。
可是没有人愿意走呢。
因为祂,爱神还活着。
无论怎样,祂都还活生生站在这里,所以会有“东西”心生疑虑,它们在好奇,在蠢蠢欲动,在充满恶意……它们觉得这是个赝品,又或者力量不足,它们是不会相信“宽宏”“善良”“仁慈”的理论的,在世界海,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抹消,以暴制暴。
奇娜诺波斯往后退了一点,庞大的蛛足划过空无一物的“间隙”,祂放走了那只飞舞的“蝇虫”,望向彼此克制的几方,然后感知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波澜——
是海水在摇晃,还是那些碎金色在摇晃?
文字与知识之神似乎就在等这一至关重要的时机,祂舒展开自己庞大的身躯,无数飞舞的“蝇虫”在此刻长出可怖的锋利口器,它们没有恐惧,自然也不会有迟疑,它们扑向碎金色,然后从接触面开始消融,变成淅淅沥沥的雨,无声融入海水中。
但它们的牺牲不是毫无作用,碎金色明显迟钝了一点,游动间不再有之前那样的轻盈,于是其他旁观的“东西”开始犹豫,开始迟疑,它们谨慎的衡量着双方的差距,思考自己要不要上去分一杯羹。
它们是生于世界海、长于世界海的怪物,世界海教会它们猎杀捕食,也教会它们审时度势,可惜没有人教过它们……在权柄、在神明面前,意志是最不重要的。
文字缠绕上它们的躯体,像蝇虫啃食腐烂的躯体,从它们当中汲取养分,再将自己的“知识”注入进去,覆盖之前的认知,慢慢的、无声的命令它们。
群星是什么?你们没有见过群星,你们对群星的所有认知都只来自道听途说,现在你们回忆、思考……祂只是一个脆弱的旧神,这知识早就深根植于你们心底,只要撕烂祂、剖开祂,就可以分得祂的残躯……
刚摸到窍门把视线投过来的纪评:?
这是他刚摸索出来的第三个部分,
他现在怀疑星星=世界,星海=世界海。这有理可循,毕竟星星孕育生命,每一颗星辰就是一个世界,更有理可循的是,在他勾连起星星之后,他觉得缠绕海水也得心应手了,他好像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些位于海水中的怪物,有的渺小如巨树,有的庞大似山峦星星。
意识完全分散开,缠绕上这附近的几乎每一分海水,他也听见了那些蝇虫强行灌输的“知识”,看见了流淌在其中的恶意,文字与知识之神定义知识,定义文字,祂所言即为真理,哪怕是假的编造……但只要成真了,那些就是真的,不是吗?
这些被祂迷惑的怪物代替了原本在最前方飞舞的“蝇虫”,但它们的下场没有好到哪儿去,依然是在刚接触的时候就开始消融,归入养育它们的世界海中。
纪评感知到一点似曾相识的悲伤,像是世界海的悲伤,还没有等他仔细感知,意识里突兀的出现一行凝实的血渍,自家邪神在通过星星提醒他:“最前方,深处,图恩索。“
文字与知识之神,图恩索。
这伟大的神明正位于这间隙的一角,展开的身躯庞大到看不见尽头。祂静默的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什么无声闹剧,然后祂平静的活动起来,带动一阵哗啦啦、叮铃铃的动静。
金属和青铜碰撞,祂简直像个大杂烩的垃圾堆,纪评只望了一眼就又觉得头晕目眩,阵阵作呕,但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如果这里是在海水中,可能此刻世界海早已波涛汹涌,但这里是海水的间隙处,还有碎金色在严防死守,再大的动静也勾不起一丝波澜。
迎着无数悚然的、或明或暗的注视,文字与知识之神“站”起来,抖动下无数如山峦般大小的碎屑,飞舞的“文字”扭曲着像丑陋至极的虫子。
纪评听见一声不屑的、嘲讽的冷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