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哥,郓哥。”
林猛冲连喊了两声,却不见回音。
大相国寺内道路幽深,四通八达。林猛冲从大雄殿绕到藏经阁,从藏经阁再到天王殿,眼见日暮西山,找遍了大半个寺院,仍不见郓哥半个人影。
这小子能到哪儿去呢?
世上有两急,一是人等人,另一个是人找人。
林猛冲正在火急火燎的工夫,相国寺的钟声响了三下,钟声宏亮而悠扬,给人无尽的启迪或遐想。
林猛冲调整了下思绪,见到两个小和尚从寺院偏门抬进来一筐大罗卜。古时寺院私有田产颇多,果蔬也能自给自足。看来这扇门外另有洞天也未尝可知。
林猛冲正想走出此门,一位把门的和尚道:“此门通往鄙寺的菜园子,还请施主留步。进出寺院,请走正门。”
林猛冲道:“我去找位小兄弟,还望师父变通变通。”
和尚道:“若是找人小僧倒可以做主,只是小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若进去夹杂私货再出来,小僧承担不起。”
林猛冲道:“我是找人心切,自不屑于偷你寺里的菜蔬。如若师父确实不好放行,只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
和尚道:“此话怎讲。”
林猛冲并不答话,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一个冲刺纵身而起,从墙头一跃而过。
和尚眼里现出一丝惊讶,此人武艺非凡,断然不屑干些小偷小摸。他嘴里只喃喃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虽是隆冬季节,林猛冲置身相国寺的菜园,他发现园子里依旧生机盎然,绿油油一片。
大白菜伏在田垄如醒似醉,大萝卜低调的埋下身段露出绿苁蓉,蒜丫子一行行迎风招展,要数芫荽最妩媚,娇柔百态吐清香。
菜园地的中央有几间破旧房屋,屋前栽了一圈碗口粗的杨柳树,树干枯裂斑驳,树叶凋零。
林猛冲透过一段残垣断壁,见一浓眉大眼的和尚赤裸上身,丝毫不畏惧寒冷。他双手舞动一根沉重的月牙禅杖,就像拎了一根牙签一样轻松。
和尚脚下腾、挪、闪、转、踢,手中禅杖劈、砍、撩、挡、铲。时而疾步如飞,禅杖便似急风骤雨。时而漫步如痴,禅杖便似绵里藏针。
和尚周围聚集了十几个人,皆聚精会神。每到精彩处,免不了一阵喝彩。
林猛冲在一众人背后发现了郓哥,他站立一边呆若木鸡。
莫名其妙,郓的头上居然放了个小茶壶罐子。
林猛冲感觉到这个大和尚不简单,又觉得面熟得很。
“鲁智深!”
当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时,林猛冲想后悔已经晚了。鲁智深禅杖如风,月牙儿直扑面门。
林猛冲头向后仰,月牙儿从鼻尖上方划过。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鲁智深这一招其实只是试探,见林猛冲轻易躲过一招,便知此人绝非等闲,必是练家子。
这边郓哥已听出林猛冲的声音,只是随口喊道:“你怎么才来,快来救我!”
话音未落,头上的茶壶罐子落地,“哗啦”一声,摔的粉碎。
鲁智深恼道:“洒家当是谁呢,原来你俩蛇鼠一窝,都是偷菜贼。”
郓哥道:“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口渴难耐,翻过墙头来吃了园里一根萝卜,与他人何干!”
林猛冲这才恍然大悟,郓哥偷吃了大相国寺菜园子的萝卜。这花和尚鲁智深,正好管理这里的菜园。
鲁智深道:“你这鸟蟊贼,洒家罚你头顶茶壶站立一炷香的时辰,时辰未到,你胆敢破罐子破摔。”
郓哥手指林猛冲道:“我这不是瞧见熟人么,一个激灵一抖擞那破玩艺就掉地上摔了。”
鲁智深道:“说的轻巧,今日别说是你,你两个一块休得走掉。”
郓哥道:“你莫要埋汰了好人,他可是吃惯了山珍海味之人,像你这儿的粗俗之物,你白送他也未必会要”
鲁智深晃动胸前一大串念珠子,对林猛冲道:“那你为何不走菜园正门,非要和他一样绕道旁门。”
林猛冲知道鲁智深性情直爽之人,说道:“在下找人心切,也顾不了那么多。”
鲁智深这人表面看起来粗枝大叶,却也粗中有细。他心中其实有数,只不过棋逢对手岂肯放过。
他眼珠子转道:“这个我不管,除非你能在洒家这根禅杖下走过三十招。”
林猛冲道:“此话当真。”
鲁智深道:“一言九鼎。”
林猛冲戏道:“我听说你诨号花和尚,不会用花言巧语诓我吧!”
鲁智深道:“你这鸟人,别门缝里瞧人行不行。”
他用手指一众泼皮,道:“出家人不打诓语,不信你问他们。”
一众泼皮无赖昔日偷鸡摸狗,早被花和尚冶得服服贴贴。皆答道:“信得过,信得过。”
林猛冲道:“既如此,我倒要讨教一番。”
伸手时,已从一泼皮手中抢过一根棍子。
“洒家就不客气了。”
鲁智深挥动禅杖呼呼带风,居然搅动地面上的枯叶。
林猛冲挺棍而立,一脸的肃杀之气。他一字一顿道:“我亦不会客气。”
两人几乎同时大喝一声,斗在一起。
林猛冲知道鲁智深臂力过人,使得乃是金属兵器,如果大开大合自己必处下风,必须以巧取胜,只要斗过三十合即可。
因此林猛冲使得一个“缠”字决,近乎贴身而斗,鲁智深禅杖施展不开。
“你这鸟人有本事尽管使来,洒家怕你不成。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娘们一样粘乎人,丢不丢人你!”
鲁智深说罢兀自后退,凌空而起双脚朝后蹬在一棵树上,然后俯冲而下,禅杖从上至下凌厉而劈。
林猛冲不敢怠慢,身子飞旋而起,棍子一招举火烧天之势直捣花和尚下盘。
一僧一俗两位好汉斗的难分难解,郓哥及一众人等看得如痴如梦,心里直呼过瘾。
一盏茶的功夫,三十余招已过,鲁智深仍不依不绕,他已好久不曾像今日这般畅快淋漓的大干一场了。
林猛冲亦无停手之意,虽然周侗教的一招一式都了然于胸,正式穿越以来却鲜有今日这般机会来验正,此乃天赐良机。
两人又斗了百十招,眼见天色渐晚。郓哥有些不耐烦了,一跺脚道:“林冲,天都快要黑了,不要和大和尚再打了。”
鲁智深“嚯嚯嚯”接连递出三杖,跳出圈外道:“你是林冲,已故的林提辖是你什么人?”
林猛冲道:“乃是家父。”
鲁智深忙收起禅杖,施礼道:“哥哥勿怪,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互不相识呢。”
林猛冲道“此话从何说起?”
鲁智深道:“哥哥可能还不知道,当年鲁达在军中效力,林提辖对我多有提携,知遇之恩至今未敢忘怀!”
林猛冲道:“不打不相识,真没想到和你在此相见,看来老天自有安排。”
鲁智深一边穿衣一之边对众泼皮道:“今日得遇哥哥,必须得畅饮一番。小的们,给我备洒。”
早有泼皮将一应桌椅摆放整齐,把准备好的酒菜铺开,
鲁智深道:“哥哥请入席。”
鲁智深左一个哥哥,又一个哥哥叫得林猛冲有些不好意思。想这花和尚已是而立之年,自己不过一毛头小伙。
不过又细细想来,自己穿越成为林冲,在这里已不再是现代人,在这个世界林冲是要比鲁智深年长一点点。
林猛冲一边入座一边陪笑:“让贤弟破费了。”
一泼皮嘻皮笑脸道:“这是我等孝敬二位的。”
鲁智深道:“哥哥听到没有,是他们几个孝敬的。我这平常开销有一半靠这菜园子留有一亩二分私田,一半就靠他几个供养。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郓哥一时兴起,趁机想提起鲁智深的禅杖,没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提起离地半尺。
“大和尚,你这兵器好沉。”郓哥道。
鲁智深哈哈大笑道:“这是洒家量身定做的,一般人使不动。”
林猛冲道:“郓哥,他可不叫大和尚,他叫花和尚。”
郓哥道:“没想到你这和尚,居然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众人一时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鲁智深道:“洒家吃酒赌钱,唯独不破色戒,跟花心萝卜不沾边。来,小哥一块坐。”
郓哥自觉饥肠辘辘,自顾坐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一块骨肉大嚼起来。
鲁智深对众人道:“你等别愣着了,都是自家人随意哈。”
见鲁智深发了话,众人一哄而上围坐下首。
林猛冲道:“听说自从贤弟接管了相国寺的菜园,管理的是井井有条。”
鲁智深挽起袖子道:“哥哥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来满上,吃酒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