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今和王不周双双屏息凝视那荷塘里越涌越激烈的水花。
老祖宗睁眼看着藏蓝的夜空,周围风吹动荷叶哗哗作响,还有近在耳畔,动静越来越大的水花声。
以及身子下边朝自己汹涌而来的冰寒之气。
“哗啦啦——”
无数条状物从水下蔓延而上,从荷塘的四面八方朝着老祖宗的方向而去。
观今定睛一看,那些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条状物,是之前在田知韵身上看到的红绿相间的法咒束缚物:“是布条。”
第一根碰触到老祖宗的布条率先将老祖宗的嘴巴捂上。
剩下的布条,像有生命般层层绕绕地将老祖宗包裹成了一个只剩鼻子裸露在外的木乃伊。
“唔唔唔!”老祖宗疯狂地尖叫,但发出的声音只有这个单音字。
观今双手交叠,做了个标准的抱拳礼,朗声说道:“诸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还请留她一条残命交给玄盟,方便查出其他类似的受害者。”
观今的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
残余在外的布条开始往各个方向延伸。
缠在老祖宗身上布条越来越紧。
老祖宗的惨叫也越来越尖厉。
王不周抱胸,静静地看着泛着黑气的布条开始吸食老祖宗的生气。
忽地,他转身往刚才的主宅看去,神色微动,问道:“我以为这你这次又是单枪匹马来的?”
观今扯起嘴皮,语气很欠地答道:“如果无常像阳间的交警那样每月要绩效达标,你不知道要多感谢我!”
王不周皮笑肉不笑:“那我谢谢你。”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调侃,其乐融融。
他俩在桥上聊得愉快,老祖宗只觉得置身传说中的十八层炼狱,生不如死。
窒息感渐渐消失,布条也开始松懈,但更可怕的折磨来了。
布条上长满了嘴,利齿戳进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地咬下她的血肉。
更有甚者,能略过她的血肉直接啃噬她的灵魂。
王不周停下说话,无常自带的被动技能让他发现老祖宗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
“差不多了,再下去她小命保不住了,况且她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婆子。”
他此话一出,那些布条动作一顿,纷纷停下,往水面下遁去。
观今伸出右掌,往回轻轻一招。
奄奄一息的老祖宗从荷塘之上飘回观今脚边。
银链从王不周的无常法袍下探出了头,嫌弃地绕开老祖宗往水下而去。
王不周垂眸,静静站在原地。
观今伸手摩挲下巴,也静待结果。
约莫一刻钟,银链绷直。
下一秒,银链急速往回缩,连带着潭下数具骷髅冲破水面。
“1、2、3……11!”观今默默地数着逐一落到岸边的骷髅,数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是冰寒至极。
观今上前去探这些被特殊布条包裹着的骷髅,她阴沉着脸:“均是刚成年的女性……”
她突然惊呼一声:“咦!”
王不周朝她看来。
观今手扶着其中一具骷髅,这具骷髅的骨架明显比其他骷髅要大一些。
观今收回手,指尖上还有这具骷髅身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剑意,她有些怅然:“曾是位天师。”
王不周撕开空间,银链牵引着这些花样年华枉死的年轻冤魂前往东冥司。
观今右脚踩着老祖宗的脖颈,目送王不周。
恍然间,有数道饱含谢意的温和目光朝自己看来。
观今旋出竹管符笔,引了清冷莹白的月华之力落入那道还没合拢的撕缝里。
有轻致谢声顺着风而来:“多谢……”
王不周一走,远处观望的其他玄师天师才围了过来,不少人因为之前周若晴和余偏星遇袭,都和观今打过照面。
成珈若带着了两个穿运动套装的天师率先走了过来,她望着观今身后的荷塘,眼里赞赏道:“好一遍风姿绰约的荷塘月色!”
观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傍晚的花苞此时竟然全部绽放开来,在这月色之下,如诗如画。
·
盛京,贤城区,今遇。
早上八点。
一个穿着一袭青色劲装的天师面色不善地瞪着他旁边的玄师。
那玄师是个眉目柔和的女人,嘴角随时噙着一抹平易近人的笑容,她没理旁边的天师,眼神温和地落在田知韵身上。
田知韵半躺在今遇后厅的沙发上,表情如往常一样淡淡的,但眼里的好奇暴露了她所有的想法。
魔芋面色紧张地看着周遂给田知韵把脉,检查双腿。
周遂停下手,朝着偷偷打量自己的田知韵轻轻一笑,说道:“这脊椎上和双腿上的要害处从出生就外力震断了,所幸现在还在发育期,慢慢将养也许……”
周遂还没说完,魔芋立即插嘴道:“也许知韵还能站起来?!”
周遂和观今默默交换了下眼色,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魔芋扑在妹妹身上,用力抱紧她,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太好了!等你好了后我们一起去爬山,你不是说一直希望体验一下夜爬泰山吗?”
田知韵回拥姐姐,她和观今对视后眨了眨眼。
观今等这两姐妹温存片刻后,说道:“田知韵或许不能和你回田家。”
“你护不住她。”
魔芋动作一僵,整个身体慢慢地缩了起来。
田知韵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姐姐。
魔芋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我明白,昨晚我一些想法有些天真,谢谢主播老师为我考虑那么多。”
周遂之前还只在余偏星身上见过类似浓度的灵气,他解释道:“令妹身负先天时气,可惜了。”
魔芋下意识地重复:“时气?”
周遂继续解释道:“白话就是运道好,极易逢凶化吉,她出生的时辰也特殊,如果早点入玄门……”
周遂止住话头,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他指着那边暗中较劲的两人:“那边两位分别是政安门的万天师,和昭苏山的徐符师。他们有意收令妹入门。就看令妹的选择。”
魔芋转身过去,仔细打量那一天师、一玄师。
周遂介绍道:“其实天师、玄师没有很细致的区分,天师多有兼修外家功夫。符师是玄师的一脉分支。观今也算符师。”
魔芋也扶起田知韵去看万天师和徐符师。
田知韵选得很快,她沉稳道:“姐姐,我去政安门,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万天师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
徐符师有些失望,但上前放了一枚平安符到田知韵怀里:“那就祝小妹妹早日康复,心想事成!”
她指着前厅的货架:“我去给小猫买点零食就告辞了。”
周遂看出魔芋的欲言又止:“政安门在中西部的雾城。”
魔芋抓起妹妹的手,语气坚定道:“知韵等我,我以后就在雾城定居了。”
观今和周遂携手出了店铺。
周遂瞥了一眼身后的俩姐妹,问道:“你什么都没给她俩说吗?”
观今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坦然道:“虽然说出来不会影响她俩的感情,但魔芋估计会觉得别扭。”
周遂闻言抿嘴一笑,在一个卖花的小姑娘那买了一束栀子花,他取出一朵,剩下的都给了观今。
观今将栀子花放在鼻下轻嗅,歪着头又继续道:“魔芋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她的妹妹其实是她的曾祖姑母。”
田知韵是田家老祖宗的冷冻卵子,和特殊生辰的男子精液刻意做出来的试管婴儿,再放入魔芋妈妈的子宫里。
也怪不得田知韵出生以来,其他田家人那奇怪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