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和吕祥是山西的考生。
和其他北方士子的情况大同小异,他俩也一样住不起客栈。
不过李忠这个人很有主意,进京的时候当他得知寺庙早被住满的时候,立即去城内找了个土地庙住下。
吕祥和他是同乡,都是太原府祁县人。
两人虽然住不起客栈,但好在家乡最近多了种特产,叫做土豆和番薯。
尤其是那番薯,可以直接烤着吃,还能熬粥,不仅耐饥味道又香甜。
这次进京,他俩就背了不少。
这番薯死沉死沉的,来的时候吕祥就不怎么乐意背。
有那负重,还不如多带几本书呢。
但到了京城,他才知道李忠的决定有多么明智。
京城物价飞涨的可不止是客栈,酒楼,连饭店、食摊都在涨价,哪怕是一张纸,也翻了好几倍。
看着其他人只能忍饥挨饿,而他俩却能靠着番薯饱腹,吕祥对李忠的先见之明更佩服了几分。
带来的番薯也不多,不过一日一个,也够他们熬不少日子。
而省下来的钱,他俩凑一凑后,还能去书店买几本参考书。
来到京城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以往真的是井底之蛙。
这京城的科举参考书,很多他们连名字都没听过的。
李忠的脸上隐隐带着忧色:“这次科举,咱们北方士子怕是要吃大亏啊。”
“怕什么?李兄,咱们尽力而为便是。”
“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李忠奇怪。
“担心什么?”吕祥撇撇嘴:“现在北方还在打仗,听说燕王都打到真定了,晋王府早颁下榜文纳贤,那里才应是咱们应该去的地方。”
他们临离开祁县之时,晋王府正好发出告示,名曰为抵燕王作乱,晋王要纳三晋之才为他效力。
吕祥当时就动了心思。
但李忠却认为读书人最后的出路,还是要参加科举为朝廷效力,方为正途。
好说歹说之下,才劝吕祥陪他一起进京。
但吕祥明显不这么认为:“朝廷取士?取什么士?哼,新帝颁下什么狗屁荐举制,这不就是堵了咱们读书人的路吗?”
“你我若不愿为人门下走狗,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要是我说啊,还不如直接奔北平去投了燕王算了,好歹人燕王能拓疆开域,扬我大明国威呢,跟着燕王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
“噤声!”
李忠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这大逆不道的话是能在这里说的?这可是京城,让人听去了你还要命不要!”
吕祥这才惊觉失言,赶紧往嘴里垫了一口烤番薯,闷闷的不再说话。
刚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中年书生打扮的男人,将他俩拦住,顿时色变!
“二位留步,敢问你们口中所食,乃是何物?”
听到来人不是听到他们的话后来找麻烦的,李忠这才松了口气。
“此物不值什么钱,只是我等家乡土产罢了。”
闻着番薯散发出的香甜异香,郑赐喉头忍不住咕噜一下。
这种味道,他从未见过。
“敢问此物可有名字?”
李忠笑笑:“此物名为番薯。”
“这位小哥,此物闻着如此香甜,可能予我一只?”
“当然,我愿意拿钱来换,不会让二位吃亏。”
郑赐是工部尚书,同时下面还管着农部。
郑赐虽是翟善一系的官员,而且也算是翟善的学生,但他对党争的兴趣着实不大。
为官一任,他每日操心的是自己肩上的责任,他要对得起自己的官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乍然看到红薯这种新奇食物,怎么可能不好奇、不动心?
李忠和吕祥面面相觑,对着郑赐苦笑:“非在下等吝啬,实乃出门之时只带着这两个了,您看这都已经吃了一半...”
“无妨,无妨!”
郑赐哪管这些,从身上掏出一钱碎银递给吕祥,半拿半抢的就从他手中将半个番薯‘抢’了过来。
细细打量一下,被那奇异的香味吸引,再也忍不住,一口塞进嘴里。
郑赐的味蕾立即被着奇异的甜味,软糯的口感包裹,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嗯,香!甜!糯!好吃!”
“二位,你们手中可还有这...番薯,愿意转让与我吗?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二位!”
李忠瞅了一眼同样莫名其妙的吕祥后,苦笑道:“实不相瞒,这番薯其实并不值钱,不过胜在耐饥,却是我二人这段时间的口粮,若是让予先生,恐怕...”
“无妨,无妨”,郑赐笑道:“我出一钱银子一个,收这番薯可行?”
“这哪里使得!”
李忠连连摆手:“此物亩产三千多斤,比寻常小麦都便宜许多,怎能收先生一钱银子,不可,不可!”
郑赐呆住了:“你说啥?”
“学生不敢收受先生厚赐,若先生着实喜欢,便赠予先生一只如何?”
“不是这个!”
郑赐眼睛瞪得如铜铃大:“你说此物亩产多少!”
“呃...至少三千斤,若是土地肥沃,可达三千五百斤左右。”
“你没有骗我?”
“学生不敢胡言,在我家乡此物现在几乎家家都在种植,随便一问即知。”
郑赐一把拽住李忠的手,死死不肯松开:“快带我去你放番薯的地方,此物可称祥瑞啊!别说一钱银子,就算是一百两,一万两,又如何!”
李忠彻底懵逼,被郑赐拖着就到了借宿的土地庙。
在郑赐的连番催促下,李忠小心翼翼的从墙洞里掏出藏番薯的麻袋。
郑赐一把夺过打开,确认是番薯无疑:“不错,不错!”
转头看向李忠二人,再次递给他们一个腰牌:“你二人持此物,可去建宁商会借宿,见到腰牌自然有人安顿二位!”
“还有,这番薯我都要了,回头会有人把银子送去建宁商会,你记得拿。”
说完,再也不看二人一眼,转身匆匆就往家里奔去。
他要立即派人去山西核实此事。
若是此物当真如李忠所说,那不知能多活大明几人?
新帝登基以来,河南、山东连年遭灾,非旱即涝,赈灾又十分不利。
若是有了这亩产三千斤的粮食,还有赈不到的灾荒吗?
可他刚到家里,就听到陛下召百官进宫。
大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