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似火。
五月的骄阳,似在宣告泉州灾情的紧急,催着苏谨一路向南。
豪华马车不仅走得不慢,相反比一般的马车还要快上许多。
苏谨躺在马车里,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几天前的事。
本以为老朱会给自己安排个同知一类的官职,没想到他居然让自己直接去接任泉州知府。
同知,五品官,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而知府,却要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
凡宣布国家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
苏谨最初以为老朱只是让他来救个急,等解决灾情、安顿好灾民后,就会让他回京。
可看老朱目前的想法,怕是这泉州自己得待个好几年。
“这样也好”,苏谨笑笑:“泉州位置不错,反而可以让我有机会接触一下海外。”
同样跟着苏谨‘鸡犬升天’的,还有苏根生几人。
苏根生任泉州通判,从一个九品芝麻官,直升正六品。
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且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的责任。
苏根生之前在凤阳,基本就一直负责整县的统筹工作。
朱元璋可能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他连跳N级,比苏谨的升官力度都大。
“老朱很够意思啊,让我侄子来监督我,和放老鼠守米仓有啥区别?”
笑过之后,苏谨心里也很清楚。
虽然苏根生不会监察自己,但那堆锦衣卫可都是老朱的眼线。
王越和刘永,被苏谨安排先回家处理家事,之后自行来泉州赴任。
王越任推官,七品,掌推勾狱讼之事;
刘永任照磨,从九品,掌管磨勘和审计工作。
这俩人的升官力度虽然不大,但这才是正常的。
王越之前任典史,本就掌狱讼之事,推官也算老本行。
刘永本是个不入流的捕头,这次直接给了从九品的官职,算是一条腿正式进入官场了。
虽然他本职和照磨关系不大,但苏谨也没打算真让他干会计的活。
苏谨为的是把‘审计’这个职权拿到手上,刘永不过就是个摆设和跑腿。
进入福建后,一路能看到零星的流民慢慢向北迁徙。
“去问问。”
马三很快回来:“老爷,这些流民大都是从泉州出来,去投奔亲戚的。”
苏谨的眉头越皱越紧:“继续走,今天尽量赶到泉州。”
穿过延平府就是泉州府。
进入泉州境内,过虎豹关以及永春县的时候,车队一路没有停留。
直到行至南安县。
这里距离泉州城已经非常近,苏谨没有继续赶路,命令车队停下。
“老爷,今天不去泉州了?”
“不去了,今天就歇在南安。”
此处距离南安还有十里,苏谨命锦衣卫留下保护车队,
自己带着苏根生、马三,以及锦衣卫百户莫远及七八个锦衣校尉,准备便装进城。
莫远本不同意,但出来之前陛下亲自叮嘱过,
除非苏谨有异动,否则一切都要听其命令,只好同意。
一行人赶到城门口时,日已过午。
到了南安县,莫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不清的流民三五成群,有气无力的靠在城门边,宛若尸体。
莫远担心流民冲上来抢劫他们,可那些流民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就再没任何反应。
尤其是他们的眼珠子,白的多黑的少,似乎下一刻就要翻过去。
从他们的眼神中,莫远看不到任何对生的希望,只有漠然。
一个孩子明显早已咽气,但母亲仍旧将他抱在怀里,麻木的抱着孩子哄着,眼睛里早已没有了泪水。
不知是哭干了,还是饿的没有力气再哭。
莫远悄悄凑到苏谨身边:“大人,我曾听说灾年来临时,百姓易子而食,甚至...抢夺尸体,
这妇人不肯将孩子安葬,会不会出事啊?”
苏谨来了大明三年多,赈灾的事情做过无数,对这样的场景早已麻木。
“这是在县城边上,若有异动会被就地格杀,他们不敢。”
苏谨眼神四下逡巡,最终指着远处一片荒林:
“你若是去那里瞧瞧,就知道什么才叫人间地狱。”
迈步进城,守门的士兵也有些有气无力,抬眼瞅了一眼,
似乎想上前讨食,但看几人打扮似乎并不好惹,最终还是放弃了。
尤其是莫远,虽然穿着便服,但是鼓鼓囊囊的肌肉看着就吓人。
尤其是衣襟下摆鼓起的一块,明显藏着刀刃,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南安给苏谨的第一印象就是萧条。
整条街道除了流民就是流民,大部分的饭庄、酒楼几乎全部歇业。
就算是偶有开门营业的,门口也站着好几个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过往的行人。
苏谨迈步走进唯一营业的一间酒楼,门口的大汉上下打量了他们好几眼,看衣着不像流民,才点点头放他们进去。
苏谨也不介意,坐下后拿起食单,随意点了几道家常菜。
小二倒是十分热情:“几位爷,您尝尝咱们这几道特色菜,盐水虾、煎糟鱼都是极好的。”
莫远瞅瞅门外的流民,再瞅瞅店内满堂的客人,只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小二,外面哪来的这么多流民?”
小二叹口气:“这位爷是外地来的吧?
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刮台风,房屋被吹倒了不知多少,农田也被大水灌了。”
他指了指大门:“咱们南安都还算好的,这些人都是从晋江、祥芝那边来的,那边才叫个惨呢。”
“他们怎么不去泉州?”莫远好奇道。
“泉州?”小二苦笑:“泉州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再说了,您都知道往泉州跑,他们能不知道?
泉州现在哪还有粮给他们吃啊!倒不如来南安碰碰运气。”
“朝廷难道没有赈灾吗?赈灾粮都哪去了?”
小二有些不耐烦:“哎哟,这位爷,您还吃不吃了?”
苏谨拍拍莫远的胳膊,笑着对小二说道:“你说的这几个特色菜,都上一份。”
“好嘞~~~几位稍候~~~!”
莫远很不高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怀疑这些赈灾粮,都被这帮狗官贪墨了!”
苏谨白了他一眼:“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还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