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怎么也想不通,老朱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把苏谨给抓起来。
但他也不能写信替苏谨喊冤。
他相信老朱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自断臂膀的蠢事。
倘若自己真的写信替苏谨喊冤,那苏谨恐怕才真的死定了。
勾结藩王,你想干嘛?
思来想去,朱棣只能就事论事,一封平平无奇的奏疏寄向京城。
奏疏上着重写清西征的好处,并请老朱定夺,对苏谨的事只字不提,全当不知。
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没让老朱头疼,但门外的那个皇子却让他有点生气!
“他这是在威胁朕!”
苏谨虽被定罪贪墨、私截税粮,但最后能不能定罪,定什么罪,还得老朱决定。
苏谨移库案中,苏谨到底有没有问题?
有。
问题有二。
第一是欺君之罪,这个没的说。
老朱真要计较,就凭凤阳现状和苏谨奏疏中的瞎话,砍了他一点都不冤枉。
但老朱早没当一回事,判不判的就是一句笑话。
第二个问题就是所谓的税粮。
老朱不是傻子,锦衣卫也不是瞎子。
移库案爆发之后,老朱立刻就派锦衣卫,去查清楚那批粮食的来处。
苏谨没撒谎,那些粮食果然是他在丰收之后,从百姓手里回购的。
唯一有问题的是粮食的去处、作用还没有查明。
但苏谨在这件事上瞒报朝廷,确实有他的责任。
只是老朱想不通的是,这件事明明很简单,为什么苏谨却迟迟没有反击?
甚至...任由那个李持栽赃他?
他的后手在哪?老朱想不通。
这件事已经很明朗,老朱随时可以出手解决,但蒋瓛的情报,却让他不着急出手。
据蒋瓛回奏,苏谨这小子在诏狱里,跟回了自个家一样。
不止不害怕,还天天让蒋瓛从他家的有间酒楼,给他带好吃。
昨天居然还说什么:
‘罪臣自知必死,求陛下能让他在临死之前再见江都郡主一面,方能死而无憾?’
老朱被他气乐了:
“既然这混账小子喜欢在诏狱里待着,就让他多待几天!明日早朝提上来,咱亲自审他!”
可就在这时,马忠良畏畏缩缩的进来,眼神闪烁不定,又带着一丝哭笑不得:
“皇爷,三爷跪在御书房外不肯走,还说...还说...”
老朱哼了一声:“为了苏谨这小子,他跪了有一天吧?
他倒是有仁有义,说吧,老三又说什么了?”
马忠良支支吾吾的小声道:“三爷说,他..他愿舍弃皇子身份,只求皇爷饶过苏谨一命。”
老朱一拍龙案:“他这是在威胁朕!”
“皇爷您消消气,三爷还是个孩子,想必也是为了苏大人的事着了急,才说出这些胡话,您千万别跟他置气啊...”
老朱气过之后,又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朱允熥能为苏谨求情,已经很不容易,没想到却甘愿为他放弃皇子之位。
他心里应该清楚,所谓放弃皇子之位,是甘愿为了苏谨,而放弃皇位的继承权!
这一刻,老朱忽然想起了朱标。
那年,朱标也是为了救他的老师,一头跳进了河里,差一点就没了...
“熥儿,才是酷肖乃父的那一个吗...”
老朱的脸上阴晴不定,站起身走出御书房,来到朱允熥身边。
后者跪了一天,粒米未进,已经有些打晃,但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决。
老朱瞧着这个,一向不被自己重视的孩子,心中多了一丝感触:
“也许,他真的可以...试试。”
老朱不露声色看着朱允熥:“熥儿,你知道你说出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吗?”
朱允熥咬咬牙,重重扣下头去:“孙儿知道!”
“你不后悔?”
“孙儿...不后悔!”
老朱点点头:“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说完之后就往御书房走去,路过蒋瓛身边的时候低声道:
“把他弄回宫去,别让他乱跑。”
蒋瓛一愣:“那...三爷若是不愿呢?臣...”
老朱哼了一声:“那就打昏他带走!”
蒋瓛终究没敢一棍子打昏小朱,几个人连拉带劝,将朱允熥弄了回去。
朱允熥以为皇爷爷同意了自己的‘交易’,也没有再闹,沉默的回了宫。
想到终究能换回了大哥一命,朱允熥失落之余,带着几分庆幸。
可想到自今以后,再也没有争夺皇位的机会,内心一阵惆怅。
“没事,这皇位不坐也罢,我以后就跟着大哥浪迹天涯,岂不美哉?”
若是身在诏狱的苏谨,知道朱允熥为了他连皇位也不要了,他一定会感动的夸小朱一句——傻x。
老朱要是想弄死他,他现在头七都过了。
虽然身在诏狱,但是连提审都没有一次,一个个锦衣卫看见自己,也没有露出异色,说明啥?
说明老朱在等着自己出手!
如今朱允熥这么一掺和,这京城恐怕自己是待不住了。
咦?
这么一想,其实还挺不错?
翌日,苏谨被提到朝堂,由朱元璋亲审。
老朱还没来得及开口,以张庭兰、赵勉、杨靖为首,大部分言官为辅的弹劾大会就开始了。
苏谨被迫开了几近半个小时的会,挠了挠耳朵正准备反驳时,一边旁听的朱允炆忍不住先开口了。
前几日为防被打脸,这小子鸡贼的很,没有说苏谨的坏话。
但今天眼见人证、物证齐全,几乎已经将苏谨钉死在了铡刀之下,他终于忍不住了:
“皇爷爷,孙儿知您平生最恨贪官,孙儿也本以为这苏谨算是个能官,
可没想到他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孙儿十分痛心!”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苏谨既然触犯了律法,就绝不能宽赦了他,否则何以为百官表率?
孙儿请皇爷爷下旨,将苏谨及其同党苏根生等人,一并斩决,以儆效尤!”
老朱斜睨堂下百官,再看了一眼站在百官身前的朱允炆,眼眸低垂:
“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
朱允炆朗声说道:“不过孙儿以为,此案既由苏谨、苏根生为祸首,
王越、刘永为从犯,就不必祸及家人,只将这几人斩首示众即可!
而李持检举有功,可从轻发落。”
苏谨歪着脑袋看向朱允炆:你人还怪好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