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云乐舒与君亦止乘坐马车出宫。
皇甫明月、文娉婷、李钰春各在一辆,跟在他们身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自神武门出,一直穿过珣阳最热闹的街道,直赴五台山而去。
珣阳街巷瞬间挤得水泄不通,耳边人声鼎沸,君亦止端坐在马车内,平静得仿佛五蕴皆空,好像周遭的嘈杂与他无关。
云乐舒看着前后左右,内三圈外三圈的官兵,有些头疼。
她再三思虑,选择了背叛君子协定。
她如今已等不起,在宫里这一年,变数几何,无法预料,她满心皆是惊慌,唯恐再见云浈时,一切皆已物换星移。
此次出宫若能借此逃离,便是最好的,此次出行,她只带了慕梅随侍左右,还暗藏了飞针和药粉,只盼能顺利逃走。
一行人很快便到达五台山,五台山早已经被清场,除了出来迎接的无心方丈和弟子,无任何闲杂人等。
上午的祭祀典礼很盛大,她不仅要一一给庙中诸佛烧香念经,还要配合祝祷,更要盯着祭祀歌乐有无错漏,忙得晕头转向,连借口离开的机会都没有。
她悬着心,却不敢轻易表露半分的异样。
直到晌午礼毕,君亦止还在正殿与无心方丈商议事宜,征得同意后,她便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歇息的寮房,卸下繁重的宫装,又把慕梅打发去大雄宝殿替她取开光佛经。
她摸出发簪中藏着的银针,隔着窗纸正欲对守在门外的逐玉射出,房外却来了人,“这位大人,方丈要小僧来送腊八粥,请大人喝一些,以求诸神庇佑。”
云乐舒竖着耳朵听,又听见逐玉应了句谢谢,伸手从托盘中拿起一碗粥。
房门“叩叩”几声,那人又问,“施主,小僧给您送腊八粥来了,可否进来?”
云乐舒开门便见一个长相可爱的小沙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说话还带着小孩儿气。
云乐舒接过腊八粥,摸了摸他圆润的小光头,笑着向他道谢,“谢谢你了小和尚。”
那小沙弥只觉得头上被抚过之处暖暖的,抬眸见她怜爱地朝自己笑着,才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不......不用谢。”
云乐舒越发觉得他可爱,想再伸手摸摸他的小光头,他别扭地想要躲,但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伸进窄窄的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封信来,附在她耳边悄悄道,“有人托小僧给您的。”
然后才转身离开。
怎么又是信?
云乐舒短暂地惊诧后,轻步走到门后,见逐玉不曾发现小和尚送信给她,才安下心。
这依旧是一封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的信。
“庑廊右转,腊梅林下,等你。”
果然是他的字迹!
云乐舒惊得连心都在发颤,他就在附近!他要来见她!
五台山处处警戒,他如何来了此地却不曾惊动守卫?
书信传来阵阵异香,巨大的兴奋冲昏了她的理智,她甚至来不及分辨真假,便往门外发出一针,逐玉随即倒下。
云乐舒费力把人扶进房中,匆匆出了门,往信中所指的方向而去,却发现沿途并没有太多官兵把守,她敏捷地绕过戍守松懈的官兵,心头渐宽。
宫墙深深,她再也不用困守其中了,想至此她不禁加快脚步,很快赶到腊梅林。
时逢腊月,腊梅花金黄似蜡,迎寒独放,久盛不凋,漫天的金黄之色直接天际,下攘黄土。
虽图璧地处以南,经年不雪,但到了腊月依旧是山寒水冷,腊梅才能开得这般好。
腊梅香气浓郁,幽香彻骨,弥漫在整个腊梅林中,但云乐舒却无心感受腊梅齐放、幽香弥弥的美景。
云浈,才是她欲赏之景。
她匆促地踏进落花满地的腊梅林,那一片金黄陡然有些晃眼,她手中抓着那封书信,忽觉有些头晕,她努力寻找云浈的身影,却看到几个陌生男人。
云乐舒警惕地看着朝自己逼近的男人,右手三支银针蓄势待发。
不知是腊梅晃眼还是幽香腻人,她有些乏力,双脚开始有些发软。
她睁着警觉的双眸,质问道,“你们是谁?”
五台山已对外封禁,一个人还有可能混进来,这么些人根本不可能避过官兵巡查来到这里。
她心中已觉不妙,莫非这一切是有人策划的?
她此刻不确定云浈是否在附近,亦不确定策划者是否想借机给她冠上与外男私会之罪名,安排了这么多看众,也是想要将这桩丑事散播出去,还是......这封信根本就是假的。
“哈哈哈,自然是信中约你前来私会的男人啊!”有人谄笑道。
那人眼神里流过不堪描述的流连,他垂涎若渴的表情让云乐舒有种想吐的冲动。
他的话让云乐舒惊出一身冷汗,“你说......这封信是你写的?”
那人又朝她走近了些,不怀好意地笑道,“信并非我亲笔,但约你的人确确实实是我们。”
“别动,再过来休怪我不客气。”云乐舒怒道,她周身如同渡了一层冰霜,带着一种狠绝的气息。
她环视四周,发觉此处竟连一个官兵都没有。
原是有人故意将她引来此地,按这情形来看,师兄确实并不在此,确认这一点,她便放下心来与那几人对峙。
对方如此费心将她引来,所求为何,难不成是宫中那几位与她积怨已久,派这些人来揍她一顿过过瘾?
眼下已失了逃走的先机,云乐舒只好先把逃跑计划放一放。
那几个人被她周身腾起的冷肃之气惊住,望着她满是戾气的眼睛,竟一瞬间忘了动弹。
只一瞬,云乐舒右手一翻,三枚银针呼之即出,往那些人的方向袭去,却只射中两人,一枚射中其中一人的右臂,一枚射中另一人的左腿。
她额头开始冒汗,右手仿佛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绵软无力,放出三枚银针后,她犹如被抽去大半力气,她咬着唇,身形一晃。
她这是怎么了?
那几个人见她如此,不再似方才那般惊恐,有人道,“我就说,中了软骨香的女人再厉害也只是虚张声势。”
云乐舒手心一直冒汗,听到软骨香的时候,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救命!”她想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肺中乏力,竟连一句救命都如同小兽低鸣。
“你们到底求什么?”她咬牙,艰难地维持与那些人对峙的姿势。
“自然是求与美人一刻春宵呀~”其中一人捂着动弹不得的右臂,用阴阳不调的声调说道,引得其他人附和地大笑起来。
笑声下流淫邪,听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若是有很多钱,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云乐舒握拳,开始对他们循循善诱,只想尽快脱身,身体越发绵软,她恐怕无法再与他们纠缠下去。
那几人沉默了。
云乐舒又笑道,“我给你们的钱绝对比你们现在的雇主高很多,只要你们与我私下做个交易,两边的钱都是你们的,不好吗?”
只要她给的够多,不怕这些人不心动。
“那你能给多少?”有一个人开口问,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贪财之色让云乐舒燃起希望,这个人是她攻陷的最低点。
“你收了多少,我可以给十倍。”云乐舒话说得很慢,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这么多钱,但她除了装作坦然自得的样子别无选择,她的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清亮有力,反因内力隐忍过度而有些暗哑。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身上这件贡锦,只此一件已经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云乐舒唇色渐渐发白,几乎就要瘫倒在地,见那人还在迟疑,她冷汗直冒,守卫的官兵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此处的异样。
双方沉默间,又有人低声道,“不行,我们惹怒了爷,连命都没了,要这女人的钱做什么!”
他短短几句,把利弊分得清楚,其他的人纷纷倒戈,不再因云乐舒开出的条件动摇半分。
云乐舒的眼睛里终于出现惊恐,她想后退,却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发间的珠钗掉落在地,不受束缚的一头墨色青丝就那样披散下来。
她以手撑地,支着半个身子,额间香汗晶莹,浸湿鬓边乌发,雪白脖颈欺霜赛雪,几个男人见了,一致面呈饥渴之状。
“即便给我再多钱,又怎抵得过你这般姿色?”其中一人喉结在吞咽中不停滚动。
他们像一群饿狼,恨不得扑过来将她撕扯入腹。
云乐舒冷眼道,“你们主子就没有告诉你们我的身份吗?我是图璧未来的皇后,你们敢碰我一下,定叫你们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她把重利引诱换成胁迫威逼。
“你说是便是?”他们只知道她是雇主想作践的美人,其他一概不知。
呼吸亦渐渐变得紊乱无章,云乐舒艰难地用内力平息,缓缓说道,“听过宫中那位宠冠后宫即将受封皇后的云夫人吗?我便是。况且今日五台山腊祭,来的女眷均是宫中贵人,即便我不是未来的皇后,也绝对是你们惹不起的。”
一阵寒风掠过,金黄的腊梅花瓣扑簌飘落,落在她一身雪白的衣裙上。
因为走得匆忙,她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披上,一身单薄的衫裙在这空荡的梅林中十分扎眼。
男人们看着她柔弱惹怜的模样,意志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就算惹不起,你也跑不了了,不如惹了再说。”
那柔弱无骨的腰肢,比狐狸还要美艳三分的容貌,凝脂白玉般的肌肤,还有那满园雪梅亦无法媲美的风情......沉沦吧,放纵吧,就算死在这样的温柔乡里,又有何惧啊?
猩红的眼如同嗜血一般,情欲熏心,意志殆尽。
“我身上有剧毒,若敢靠近,便与我同归于尽吧!”她还在虚张声势。
就是死也不能毁在这些人手里......她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那些人笑了起来,有人道,“方才还说自己是宠妃,一介深宫中的妃子又怎会藏有剧毒?”
“我看你这张小嘴谎话连篇,不如叫哥哥们用嘴封住,省了你再绞尽脑汁地编排......”
“美人你何必再矫情挣扎,你与我们今日也算露水情缘一场,反抗不得,纵情一场又有什么不好啊?”
“来,让哥哥亲一口!”
不堪之词扑面而来,云乐舒却置若罔闻,缓缓垂下眼眸,那些人以为她服了软,朝她扑了过来——
玉手翻张,粉尘似烟雾炸开,几声尖叫同时响起,吸入药粉的人瞪大着眼狠狠剜了她一眼,便昏倒在地。
却有一人却因躲避及时没有中计,“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那人看着昏迷在地的同伙,又转过头死死看了云乐舒一眼,虽是谩骂,语气里却满是窃喜。
那人脸上的笑一点点加深,贪婪的目光让云乐舒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
而他似乎很满意她这样的反应。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让我如此名正言顺地独享你?”他瞥了一眼身后如烂泥一般的男人们。
男人的话像水缸外壁的第一道裂隙,蓄满的水即将一泻而出,云乐舒大汗淋漓。
软骨香的药性在快速侵入四肢百骸,也不知是否天气冷的缘故,她说着话,身体却抖得如风中残柳,连话都难以说得连贯,“银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的......”
多么无力的哀求......
这声音仿佛埋没在喉中,听来低哑魅惑,那男人只觉她妩媚多情。
“美人啊美人,这是哥哥做过的最值的一笔买卖,财色双收,真乃此生一大快事儿。”男人粗糙的大手掐住她发颤的下巴。
云乐舒挣扎着逃开他的桎梏,凹凸不平的地上到处是砂砾和石块,粗糙的砂砾硌破了她的手和腿,雪白的衣裳染上了鲜血和泥土,她仍挣扎后退,狼狈地像个疯女人。
她还在哀求,“求求你......我有钱......”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既滚烫又疯癫,十分享受美人从狮子到绵羊的转变,被她这般苦苦求饶的娇弱模样撩得心火乱烧。
她仿佛走到了绝境,泪珠于她双颊滑落。
男人一脸嘲讽,狂妄地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男人一把扯下她单薄的衣裳,雪白的香肩和脖颈如同雪山半融让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想,占有这个女人该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呢。
“不,不要......”
男人只觉得她的哀求婉转动人,叫人听了更加欲罢不能,便强行覆上那具玲珑柔软的娇躯,一双手在她身上游移。
很快,她身上除了亵衣之外,别无他物,男人几近疯狂地啃咬、撕扯,如同野兽。
他淫邪地笑着,“哥哥定叫你此生难忘此番艳遇,你只管享受吧。”忽想起什么,又骂道,“只可惜你是喊不出声了,扫兴!”
寒冬腊月,风吹进身体里就如同冰水灌入,云乐舒几近半裸的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无力地挣扎,无力地哀求,挡不住落在身上粘腻恶心的触碰,眼中忽然暗了下来......
她这个样子,如何再见他呢?
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她?
男人发觉身下的女人忽然不挣扎了,便停下动作。
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他分明听见那个女人,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会死的。”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淬满了毒一般。
寒风中,男人不明一颤,身下那具娇躯于他有万般魅惑,他心荡神摇,又马上将那丝恐惧抛到九霄云外。
他狠狠咬了她被冻得发红的脖颈,继续脱已经脱了一半的裤子。
腊梅林飒飒作响,一声刀剑出鞘的声响夹在其中,男人下意识低头——
一把长剑穿胸而过,只是一瞬,人死得彻底。
杀气涌动,四处飞溅的血液在她身上绽开,云乐舒费力睁开眼,入眼一片血红,她身旁躺着面目狰狞的男人,男人胸口插着淌血的长剑,身上汩汩流着血,死状恐怖。
锦衣华服的男人疾步向她走来,她呆呆望了一眼,唇瓣半合,却发不出半个字......
她被拥入他的怀中,满身的汗早被风干了,身上裹着君亦止厚厚的狐皮大氅,却还是觉得冷意入骨三分,如同刻进了她的骨血。
她从未见过那这样愤怒的君亦止,满眼猩红,锦衣如血,像杀人杀不够,饮血饮不满的宝剑。
十二月的寒风刺骨,腊梅经不过寒风肆虐,飘洒了一地金黄。
君亦止抱着怀里衣裳破碎、头发散乱的女子,面无表情看了眼尚在昏迷的三个男人,薄唇一动。
官兵们屏息听着,听到了他毫无温度的声音。
“全部,千刀万剐!”
官兵看着远去的君亦止,拿着剑戟的手不禁一颤。
漫天的金黄和一地的血红将五台山这千古佛刹六尘不染的净土变得肮脏污秽,腊梅林的美景已然成为有些人心口上的一道疤。
寒风呼啸,那张写了“庑廊右转,腊梅林下,等你”的纸,染了几滴血红,却不知随风飘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