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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半月,将最后一批药材交予专人送入宫后,罗不悔便下了山,径直往街市而去。

归期在即,也该买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回去哄哄两个小丫头。

江九皋信中提及公主病情,道公主一日较一日见好,要他于明日入宫助其运功逼毒,若是过程顺利,他很快便可功成身退。

他走到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前,拿起一只镯子正想问价钱,却来了两个穿红戴绿的女子,那两个女子扭挞着凑到摊前,指着罗不悔手中的镯子,眉飞色舞闲聊起来。

罗不悔稍稍往旁边躲了躲。

“这镯子真是精巧,竟在上头镂刻了一座寺庙。”其中一女子说道。

“我听闻前线告急,城中许多娘子都自发往观音寺顶礼祈福,求家国平顺,战事顺遂,更以佩戴与祈福相关首饰为尚,如今城中的首饰铺子都嗅到了商机,专在这女子所用之物上做文章呢......”另一位解释道。

那小贩闻言,将其他几样刻了寺庙、香灯、佛像、观音像的首饰摆到二人面前,“正是呢,如今最时兴这些,尤其这款镯子,城中多少显贵之家的女眷都从我这儿买过。”

“是了,我想起前些日子,城东桥边王员外家的丫鬟在河边浣衣,一时不察掉了个镯子入水,也是这样的样式,想来那王家夫人也跟风买了。”

小贩听见什么河边浣衣,镯子落水,自然想起此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桩妙闻,笑着附和,“倒是听家中妯娌几个议论过,说那什么城东桥畔有人掉了个镯子,为此差点闹出人命,原来是王员外家的。”

“说起此事也算有趣,那镯子不仅失而复得,还成就了一桩大好姻缘,那日之事更被咱们这一带的青年男女传为佳话。”那女子掩嘴一笑。

另一位接着说,“虽说有趣,也着实吓了我好一跳,那紫衣小姑娘不过二八年华,想都不想就跳入水里替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捞镯子,真叫人又惊又叹,还好有惊无险。”

“欸,你觉没觉得那紫衣小姑娘与旁边那位白衫公子长得有些神似?”

“是啊,我瞧着眉眼长得确实有些相像,或是巧合吧,容貌出色之人大抵都会有些共通之处。”

“或许吧,那小姑娘可真是古灵精怪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假装溺水诈死,还装得那样像,惹得她身边那位公子伤心欲绝,竟当众剖心表白,什么‘我的心意’‘我亦如是’云云,听得人人感涕沾襟,我当时可真害怕那小姑娘就那样死了,还好她没事......”

罗不悔拿着镯子的手一僵。

“你说那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分明已没了气,脸都青白了,却又突然活了过来?”

小贩插了一句,“江湖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丸药都有,公主中了那九转断肠之毒,如今不也有人能解了?那小姑娘想来是吃了什么秘药吧。”

那女子点了点头,忽想起那日场景,忍不住拿帕子捂住脸,羞臊地笑道,“那紫衣小姑娘也真是个能与卓文君媲美的人物,巧施小计便试探出那小郎君之心,待棋子落定,又急索登堂,丝毫不扭捏,半分不含糊,可真是比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还要勇敢无畏。”

“谁说不是呢......身为女子,又有几人要能似她一般大胆求爱,毫无顾忌的?”

“那白衣公子堪称掷果潘安,光彩耀人,偏还对她情深意切,唉,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师兄,便是死了也了无遗憾了。”女子似乎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嗤嗤笑了起来。

听着这话,罗不悔的心登时沉入谷底,再没心思挑选。

他惊慌不定,万念挠心,安慰自己此番只是巧合,深深皱起的眉间却未见丝毫舒展。

小贩见罗不悔拿着物件半晌不动,忍不住提醒道,“这镯子您可看好了?”

谁知罗不悔将那镯子放回他手中,转身匆匆走了,好似有什么急事要赶着去办。

小贩在后面无语地翻了翻白眼,直道这真是个怪人,转头与摊前那两个年轻女子道,“你们二位若是真喜欢这个镯子,我可以给二位个好价......”

那两位未曾看他一眼,彼此对视一番,不约而同地扭头走了。

“什么人哪这是......”小贩朝着二人的背影啐了一口。

今日怕是撞了邪,尽遇上些怪人......

罗不悔就近找了个地方赁了匹马,大手扬鞭,一时飞尘漫天,差点打翻路边摊贩的货架,引得路人破口怒骂。

他自出世隐居,何曾公然做出这样失张失智的举止,可此刻他根本什么都顾不及了,只想快快地回到山中。

入山之时已经是日暮黄昏,快马嘶鸣一声停在山前,罗不悔踉跄地跨下马来,鬓发如霜,神情疲倦。

他一路暗暗祈祷,只求回山见了孩子们,能如从前,一般无二。

山中依旧寂静,他远远听得几声鸟儿嘶鸣,径直推开竹制的院门而入,竹门角端悬着青铜铃铛,经竹门一撞泠泠作响。

穿过院子也不见人影,夜幕逐渐低垂,罗不悔仿佛听见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声,耳边似乎又传来日间那两名女子的对话,惴惴难安。

“先生您回来了?”紫璃闻声从后院走了出来,见是罗不悔,惊喜道,“您快休息会儿,我给您倒杯水解解渴。”

罗不悔一身风尘,神色慌张,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神闲气定,也未见他随身带着行装,紫璃顿觉有些困惑。

罗不悔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面色凝重地摆摆手,“紫璃你别忙,浈儿和舒儿呢?”

“午后晒过药草,他们便一直待在竹亭下棋,我正要去唤他们呢。”紫璃察觉出罗不悔神色不太对。

“我去吧。”罗不悔便径直往竹亭去了,他一路回来右眼跳得厉害,心中实在忐忑。

一座雅致小亭半隐于幽篁之间,一派苍然暮色,风摇翠竹沙沙簌簌,万叶千声譬似切切悲鸣。

罗不悔暗忖,天色都暗了,他们两个在这里下的什么棋?

罗不悔缓缓走近,只见竹影幽微,昏昏沉沉,并不见掌灯,他还以为二人并不在此。

山风吹拂,一缕清雅的淡香忽然掠过鼻尖,罗不悔循着那香气,一步一步走近竹亭,才看见亭中石桌上散着酒器、陶盏、棋盘、杂书、玉笛等物,亭角的黄竹矮几上放着一个青花缠枝香炉,轻袅的烟正悠悠地往外冒。

透过那缕缕香烟,赫然瞧见那美人靠上倚着两个人,罗不悔屏住呼吸,窥定之后,只觉被人抽了三魂去了七魄——

云浈倚着围槛阖目歇憩,云乐舒紧挨而坐,头靠在他胸前,一头如墨长发铺散下来,将云浈半边胸膛隐隐覆住,一双素手环在他腰间,睡得极为香甜。

二人两相依偎,旁若无人,任那衣裳凌乱缠縻,任那长发垂落缠缚迭绕,难解难分。

两人相依成寐,如此亲昵,这情景任谁来看,都轻薄失礼,不堪入目。

罗不悔只觉头昏目眩,几欲晕厥,“你们两个......”

此番见面陈情之前,罗不悔虽满心急切,却也反复告诫自己,他们二人自小情分甚笃,生出些情爱实在是无可厚非,况且此事皆由自己而起,是自己误了他们,他该婉言劝导,而非过分苛责。

无料此情此景乍现眼前,他却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午后山风清凉,云浈、云乐舒、紫璃便都往竹亭纳凉,本来云浈在教紫璃对弈,云乐舒则取了笛子在旁吹练,可云乐舒又馋从王府带来的那坛果子酒,非缠着云浈允她喝几口,。

云浈心道此处没有外人,那果子酒也并不醉人,便开了坛,三人浅尝了几杯,紫璃便说困了回了院中午睡,云乐舒就替了她,继续与他下棋。

云浈昨夜熬了半个通宵为云乐舒整理古笛谱,几杯酒下肚,便有几分混沌惫懒,伴着那翠竹清风,随意倚在美人靠上休息,竟昏昏睡过。

经罗不悔这声呼唤,云浈才骤然转醒,见罗不悔一脸铁青站在眼前,师妹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睡梦中竟紧紧抱着自己,不禁吃了一惊,忙唤醒师妹,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凌乱,低声喊了声“师父。”

云浈睡着后,云乐舒一人便将那大半坛酒都喝了,此时身上还有淡淡一股酒香未散,她揉着双目,费力地张开眼,见罗不悔满脸愠色,在一片昏暗中尤其可怖,无意识地往云浈身后瑟缩了一下,“师父......”

竹亭内昏蒙黯淡,残月初升,投下竹影一片,映得人面斑驳,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师父,您怎么回来了?”云浈见罗不悔面色怪异,似是恼怒,却还有绝望和忧虑。

罗不悔盯着并肩立着的两人,觉出二人隐隐对抗之意,心中一片悲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一双略显沧桑的眼睛中满是红血丝。

风吹得竹林轻轻作响,云乐舒拽着云浈的衣裳,不知所措。

罗不悔抬手将棋盘一把掀翻,棋子无辜散落一地,钝闷的声响划破百灵山沉寂的夜空,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

“师父......您怎么生气了?我和师兄......”云乐舒从未见罗不悔发这样大的无名火,心里虽有些害怕,到底觉得罗不悔疼她,便斗胆问道。

“跪下。”罗不悔甚至不肯听她继续说下去,大声喝道。

两人颌首低眉,缓缓跪下,满地的棋子与地上的沙砾硌得膝盖一痛,云乐舒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云浈,不自觉地心疼起他来。

云浈回望她一眼,郑重地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抬头迎上罗不悔又惊又气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师父,我与师妹两心相悦,求师父成全。”

云浈一直盼着能全盘托出,求得罗不悔的谅解与祝福,如今这一天终究来了,即便雷霆万钧,千难万难,他亦欲奋力一试。

云乐舒用力点头,双眸含泪,俯身朝罗不悔深深一拜,“求师父成全。”

他们跪得笔直,头颅高抬,凛然不惧,端得傲气万千,真好似将他当成棒打鸳鸯的绝情之人一般。

那两张脸无论神态表情还是五官轮廓,在此时看来,竟如此肖似云茭,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血亲兄妹如何能违世乖俗、强自合配?

罗不悔看着他们执手相怜,眼前一片晕眩,血气忽地上涌,咬牙朝着云浈挥出一记响亮耳光。

那一耳光也似打在自己心口,火辣辣的疼。

云浈的脸被打得微微一偏,云乐舒惊呼一声,被吓得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侧过脸察看他的伤势。

那脸风清月白,正缓缓现出五道红色指印。

“我早告诉过你,舒儿年岁渐长,将来终究要嫁人,你该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如今你在做甚?作为她的师兄,不仅不避嫌,还纵着她行此有伤风化之事,你平日里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罗不悔唇齿微颤,声音透着一种衰朽,“你不是还跟师父立过誓,说你永远不会对舒儿有男女之情吗?”

云乐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父何时对师兄有过这样的约敕,又为何要逼师兄立这样的誓?

难道他此前面对她的示好一再装作无意,是因了师父的缘故?

若非她那日用龟息丸诳他,像他那么听话孝顺的一个人,只怕永远都不肯对她说实话的了,于是她又心生侥幸。

她转头看着眼睫低垂,缄默不言的云浈,云浈微微扯了扯唇角,似乎是在安慰她。

罗不悔一口一口吐着浊气,“你这孽徒,知不知错?”

“徒儿之错,错在过于盲目从顺,将师父的话奉为圭臬而不究其缘由,错在因自己恪守成宪而令师妹一片真心久不得回应,让她时常因此伤心难过,也让她为迫我承认不惜剑走偏锋,拿命相挟,师父总要我爱她护她,我不忍她伤心难过又有何错?”云浈抬眸,将云乐舒的手抓得牢牢的,“况且我心悦于她日久,师父要我违心立誓,何尝不是负了师妹的情意,又毁了我的余生欢愉?”

云浈在罗不悔面前一贯顺言顺行,何曾有过这样强硬忤逆的时候,云乐舒一时惊住了。

罗不悔气得横眉冷竖,身形一晃,云乐舒生怕他再度出手,立即挡在云浈身前,“师父......师父别生气,师兄他并非故意忤逆,他只是心急。”

这句师父落在耳里,何等讽刺?

“我不是你们的师父......”罗不悔望向被云乐舒护在身后的云浈,表情变得冷酷肃穆,“你言行无度,违抗师言,当罚。舒儿,你让开,去取门规家法来。”

唯有狠狠惩戒一番,大痛一场,他们才会理解他的苦心,才会彻底消了心中魔障。

“师父,都是我的错,是我逼着他喜欢我,是我逼着他娶我......是我不知廉耻,非要缠着他,您要打便打我吧!”

云乐舒双膝抵地,跪着一步步移到罗不悔跟前,抱着他的腿低声哽咽,听得罗不悔心痛如绞。

地上尽是砂砾和棋子,膝盖被蹭得破了皮,云乐舒眉骨微微一蹙。

罗不悔见使唤不动,便狠狠甩开云乐舒,随手将竹亭两侧探伸进来的黄竹折了下来,一把攥在手中。

云乐舒瞳孔一深,拼命摇头,大呼,“师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