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山下，野熊凼外围。
大队人马沿着小路走进芦苇丛中，趁着夜色悄悄藏匿好身形。
作为向导的两位新兵，则是全程跟在带队校尉的两侧，即便蹲在草丛中也不例外。
“这里的确适合藏身，视野也很开阔，你们两个小子算是立功了，等到攻山的号令一响，你们两一定要冲在最前面，奋勇杀敌，回去后我一定亲自保举你们两个的头功！”
校尉转头看着身边两个黑影，正色说道。
此时夜深云厚，伸手不见五指之间，即便蹲在一起，也完全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不过这对校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新兵是很难再战场上活下来的，尤其是初次上战场便奋勇当先，冲在最前面的新兵，几乎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许诺功劳，是鼓励士兵英勇作战的一种方式，但绝对不包括兑现的环节。
今夜树林中折损人手，被迫转换藏身地，已经是犯下大错，就算接下来攻山时能捞到些许功劳，那也不过堪堪抵消罪过，又何谈替两个新兵请功。
而说出的话，一旦无法兑现，就必然有损自己在下属之间的威望。
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让这个帮了大忙的新兵，自己冲到前面送死，事后只需要说两句场面话，便可以让活下来的属下们倍受激励。
作为常年惯用此道，甚至冒领下属功劳，一路升迁至此的校尉，对此早已是轻车熟路。
但听到许诺的二人，却并未如校尉预期中那般欣喜，甚至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就是带个路，这能有多大功劳？”
那腿短之人轻叹着摇了摇头，而后又忽然追问道：“大人，您看我像是能立下大功，将来做将军的人吗？”
正对两人反应感到意外的校尉闻言，当即笑着说道：“当然像，我看你小子将来绝对能做大将军！”
“啊~”
腿短之人仰头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校尉眉头微皱，下意识向旁边挪了两步，看着刚才还没什么反应，这会儿突然后劲十足的怪胎，心下倍感莫名其妙。
正在此时，蹲在将军另一侧，同样对立功没什么兴致，身材匀称完美的新兵，忽然担忧的问道：“大人，我们刚刚换了藏身地，现在还能接收到攻山的将令吗？若是等到其他队伍开始攻山，我们再后知后觉的跟上去，恐怕也难以立下什么功劳吧？”
校尉闻言，心下暗暗揣摩。
那个腿短的人应该只是反应慢，而这个腿长的家伙才是真的心思伶俐，不好糊弄。
但再聪明的新兵，在战场上也是不懂规则的蠢蛋。
只要同这种人多说一些他不懂的军中规矩，他便会自负的在似懂非懂间信以为真，并且比那些脑子不好使的人更加坚决和执着。
这一点，校尉已经通过自身经历，印证过无数次了。
“你们都是刚分配过来的新人，还不知道咱们边军现在沿用的新战法，眼下火器开始在军中盛行，早已经不是靠人力和锣鼓发号的时代了，如今少将军正在调派火炮进山，咱们只需要守在山下，等到山上炮火四起时，便可直接杀上山去，将那些被吓傻的土匪一网打尽！”
校尉转头看向身旁黑影，一本正色的叮嘱道：“山里的土匪都没见过世面，听到炮声一饷，肯定会当场吓瘫，你只管多多杀敌，到时候必定能在军中平步青云！”
那黑影依旧没有丝毫兴奋，反而语气阴沉的问道：“你是说，此次兵攻龙头山的将领，是少将军？”
校尉点了点头，正色道：“当然，咱们这些从边关撤下来的老营，全都是效命于少将军的心腹精锐，你小子当了兵，都不知道自己给谁卖的命？”
“我们只是新兵，知道本来就的不多，而且听说将军府内有两位少将军，不知道是咱们效力的是……”
黑影轻咳两声，随便找个借口做掩饰，并想趁机询问，却不料被校尉立刻抬手打断。
校尉轻推那黑影的肩膀，正色道：“你小子不懂就别瞎说，小心祸从口出，连累周围的人！不管将军府内有几个后人，这北境之中永远都只有一个少将军，那就是咱们北境兵仙，呼延啸风少将军！”
“北境兵仙？”
黑影并未理会校尉的警告，语气中带着几分恍然和嘲笑的念叨着那位少将军的名号，不由得追问道：“那这位北境兵仙和宁冲相比，谁带兵更厉害一些？”
“嘶~你小子……有毛病吧！”
校尉被身旁黑影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但随后也不禁轻声叹道；“那还是宁冲宁将军更胜一筹的……”
“那北境兵仙，也不过就是自吹自擂，沽名钓誉喽？”
黑影继续问道。
校尉的眉头瞬间拧成一根麻花，连忙低声喝道：“你小子别没屁隔了嗓子，少将军带兵打仗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自是目前在军中时间尚短，立下的功劳还不足以和玉面将军比较，但你要是再敢胡说，可别怪我军法从事了啊！”
黑影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主动提议道：“大人，我们蹲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攻山之时人多手乱，也未必能抢到几分功劳，要不让我们两个趁夜色摸上山去，若是能够打听到些许情报，又或是暗杀了贼首，这实打实的功劳不就到手了吗？”
“哦，原来你是嫌杀敌立功太小啊！”
校尉一脸恍然的笑了起来，突然发现眼前这口无遮拦的家伙也不是很聪明，而是一个立功心切，有些小聪明便妄想一步登天的蠢货！
这种蠢货在战场上的死亡概率，不敢说是十成十，那也得有九成九了！
黑影并不否认的说道：“只要我们哥俩今夜立功，必定不忘大人的提携之恩！”
校尉对这种虚头巴脑的场面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也正想让这信口胡诌的家伙赶紧去死，当即点头道：“那你们两个就脱去甲胄，装作其他绺子的土匪，摸上山去看看吧！”
“是！”
左右两道黑影立刻领命，随手脱下身上的盔甲，起身便向龙头山走去。
“大人！”
临行前，那长腿之人忽然抬手拍了拍校尉的脖子，低声叮嘱道：“龙头山地势高，视野好，天亮时能够俯视野熊凼内的情况，所以在天亮之前，一定要让大家爬到泥水之中，千万不能有丝毫异动，只有等到晚上才能起身活动！”
“好，不用等到天明，所有人立刻趴下！”
校尉扭了扭忽感酸麻的脖子，直接号令众人趴在芦苇丛中。
那两道黑影见状，便放心的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