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坦与陆渊峙的交谈,说如意也可,说不如意也对。
陆渊峙谈判的技巧着实是高,桑坦分明长他一大轮,不多小心还是会被绕进去。
不过到底合作案是有了眉头,之后让人放出口风,眼下的资金危机应该就可彻底度过了。
稍后再凭着陆渊峙的面子争取下银行的贷款,桑氏不仅仅是转危为安,没准是直接再上一层。
桑坦心情很好,与陆渊峙相伴着走来都觉得神清气爽不少。
却不想,两人才转过廊角,就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同床夫妻这么久,他当然第一时间听出那是林如娇的声音。
他气急败坏的上前,在看见林如娇满头满脸都是果汁,一子两女身上也多是脏污时,眼底火苗噌的就蹿了起来。
桑坦大力的抓向桑楠的手臂,“你干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给狠狠的攥住,那力气比他还要来得排山倒海。
桑坦吃痛,下意识的松开了五指。
陆渊峙冷冷淡淡的瞥了一眼,丢开桑坦,侧身把桑楠揽回了怀里。
他的大掌安抚性的落在女人的后颈,温温烫烫的熨帖着女人的情绪。
桑楠抿抿唇角,抬起眸子时,一张脸上还是强作的镇定,却在迎上男人墨一般的瞳孔时,眼底的光凌乱成碎芒。
刚还周身锋芒毕露若女王一般强势的女人,此时却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一般脆弱破碎。
陆渊峙手上用力了几分,将女人又往怀里扣了几分,声线很沉,“怎么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才环上了男人的腰身,桑楠将自己埋进了男人的胸膛,声音低低哑哑。
“他们说我配不上你,命令我把你让给她们,还威胁我不听话就弄死我妈妈。我妈妈都...她们还不放过,我实在是...”
女人的声线几度哽咽,听起来就让人觉得痛,单薄的肩膀压抑着颤栗,像是怕极了的兔子。
相比于对面林如娇母子三人,是真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林如娇不可置信的看着桑楠的背影,她满头满脸都是粘腻腻的果汁,那股子香甜的味道更是让她作呕。
身为京海林家的小小姐,亲哥还是林家的掌权者,她从没受过这样的欺辱,更别提最近一而再的被桑楠算计。
桑坦出现之前,这女人脸上的嚣张和狠劲儿,她可看得真真的。
林如娇冲上去就是一声咆哮,“小贱人你胡说什么呢!”
桑丹丹和桑思思也泪眼巴巴的控诉。
“桑楠,分明是你仗着陆先生对你好就恃宠而骄,还说要把你那个没名没分的妈接回来做桑家的主母,霸占桑家的家产,把我们母女都赶出去。你别血口喷人啊!”
“陆先生,实在对不起,桑楠从小到大就喜欢仗着桑家大小姐的身份胡作非为,现在攀上了您,更变本加厉。我们只是想劝她几句,让她好好珍惜您,却没想到她这么不懂事,还大庭广众的给您丢脸。我身为桑楠的妹妹,替她给您道歉了。”
在场的很多人并不清楚桑家当年的诸多内情,桑坦当年抹掉痕迹也是不遗余力,更别提桑家长子桑竹就站在这里,一句‘没名没分’,‘小三’这个标签扣在桑楠母亲头上,自然顺理成章。
先前有些人不免心疼美人,现在眼底却露出一抹厌恶来,小三的女儿,在这个圈子里实在不得待见。
林如娇母女话出口的极快,别说桑竹没来得及拦阻,桑坦也反应慢了半拍。
父子二人同时拧眉,不悦的情绪既是对着林如娇母女去的,也是对着桑楠去的。
桑竹想的是自己的身世,虽说现在没人议论,但这场乱子肯定会传出去,议论的人多,未必没有当年的知情人多嘴。
桑坦想的则是陆渊峙的反应,虽有心试探这男人对桑楠的态度,但肯定不是这种场合,也不是这个时机。
男人都爱面子,不管桑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是陆渊峙光明正大带出来的,代表的是他的脸面,陆渊峙能咽下这口气?
“行了!”桑坦瞪了林如娇母女一眼,让她们把那些不值钱的眼泪收一收,“母女之间拌个嘴,闹一场,在家就算了,还跑外面来,丢不丢人。孩子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一句孩子一场闹,大事化小,不仅说了桑丹丹和桑思思,也把桑楠给算了进去。
林如娇很是在意桑坦,在意便也怕,她也意识到现下继续闹下去不适合,她收了乖戾的表情,大家养出来的气质仪态便显露出了端方格局。
“是我的错,一时教育孩子没顾及场合,让大家看笑话了,希望没扰了大家的兴致。我这个做家长的,替孩子给各位赔不是了。”
桑丹丹和桑思思也是聪慧,长久以来跟林如娇配合的默契拿了出来。
她们不再计较身上的污秽,端出大家千金的做派,盈盈款款的向周围人倾身致歉。
“对不起,是我们姐妹胡闹的错,还希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怪罪姐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有礼的道歉了,再加上背景既有春城桑家,还有京海林家,现在更还有陆氏陆渊峙,大家也不好意思揪着不放。
说到底,这还是人家的家事。
一时之间,大家言笑晏晏,气氛都和缓了不少。
围观的人陆陆续续的往旁散了散,继续看热闹是不礼貌,但陆渊峙还没表态,大家还是想望望风。
桑坦看林如娇母女还算识相,面色好看了不少。
他回身看向还在陆渊峙怀里的桑楠,叹了口气,“好了,别耍小性子了,让人渊峙看了成什么样子。平日里拌几句嘴就算了,这种场合也闹。你别忘了,你现在跟渊峙在一起,懂事点,别给男人丢脸。”
桑楠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她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发挥,不意外于他们说的每个字。
好恶心啊!
桑楠不想跟桑家有一星半点的联系,可这又不是改个姓就能解决的事情。
桑家立在那里,桑坦,林如娇,桑竹,桑丹丹,桑思思,还有桑家的那些人还好端端的蹦跶着,她就没办法摆脱。
只有弄垮了桑家,让他们全都去街头流浪,吃垃圾,睡桥洞,肮脏的死去,无人问津,无人关心,更无人收尸。
只有这样,她桑楠才能摆脱桑家,才能摆脱拴在身上的枷锁,才能真的获得新生。
这一刻,桑楠的心里有毁灭一切的想法,这个想法超过了一切。
桑家人想大事化小,那她就偏不。
说她恃宠而骄,那她就骄纵一次。
难得来到这样的场合,难得这样的场合都是各家掌实权的人物。
这些人,可是她之前想接触都接触不到的圈层。
这个圈层的人,有脑子,有眼睛,也有话语权。
大厦将倾,总该从一点一滴开始。
至于最后狗男人站不站她,桑楠咬咬唇,那不是他的义务,也非是他必须抉择的立场。
她不强求。
如此想着,桑楠撑着陆渊峙的胸膛站直了身体。
她无比感谢今日狗男人为她选择的战袍,帮她撑起了气场,让身后全无依凭的她不至于太过气弱单薄。
桑楠转身看向桑坦,“她们说,我妈妈没名没分。她们还说,要弄死我妈妈。而我的爸爸却跟我说,这是一家人的拌嘴打闹,是吗?”
桑坦眼中蓄起风暴,满是威慑,他笑意不达眼底,“桑桑,不过是气头上的话,何必较真?”
“我得较真呀!”桑楠笑得明艳,却给人比哭还难受的感觉,她声音特别的轻,“我妈妈刚生产就被迫签了离婚协议,你转头另娶对我们不闻不问。这世间我们无依无靠,我若不较真,谁为我们母女较真呢?”
桑家的第一块遮羞布如此不做铺垫的被血淋淋掀开,如若一场无声无息的飓风席卷过境。
场面一时死寂。
陆渊峙垂眸看向空了的掌心,女人脖颈处残留的温度尚在,正悄然流走。
他紧了紧掌心,不喜刚才被推开的感觉。
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