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棚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桑楠会说这么一段话。
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
桑楠,不是那个总是形单影只的花瓶小演员,而是桑家大小姐了。
这个认知让刚才消弭了的距离感重新回归,大家的热情都被打击了不少。
叶宛看出了大家的表情变化,尤其是跟徐年关系最好的王坤航,脸上都挂了怒气了。
她心累的拍了拍桑楠的肩膀,“你把人吓的魂都没了。”
桑楠无辜的眨眨眼,“可我确实打算拿他的事儿炒话题和热度,我总得坦白告诉他吧,不然到时候拍一半他扛不住崩溃了,怎么办?”
叶宛指指徐年,“人现在就崩溃了。”
桑楠歪歪头,“这心理承受能力确实不行啊!”
她弯起唇,“徐!年!”
这一声嘎嘣脆的,震在徐年耳朵里跟打雷了一样,整个人都被震懵了。
他抬起头,一双眼好不容易有了焦点,迎上了桑楠的视线。
桑楠的笑这会儿已经收敛,一本正经,严肃中甚至带了一股子冷厉,“徐年,我问你,你抄袭过别人的作品吗?你盗取过商业机密吗?”
“没有!”徐年嗫喏。
桑楠扬起下巴,“声音太小了,我听不到!”
那声音更见冰冷,目光里满是蔑视不屑,刺的徐年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没有!”他陡然一声吼。
“听不见!”桑楠仍是这一句,声音里都带了冰碴子。
她的台词功底得过一位老前辈的认可,是哪怕在情绪最极端的时候也能保证吐字清楚且情绪饱满。
是以三个字更显刺耳。
徐年眼睛都红了,当年的委屈不甘愤怒绝望,这些年的暗无天日浑噩颓唐,都在桑楠这高人一等的蔑视下全部爆发。
他攥紧了双拳,身子绷得如同一柄蓄势待发的剑,一连数声爆吼,“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桑楠神情一收,笑容再现明艳,“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心态,不管是谁,哪怕是我这个金主,你也不能屈膝,你也不能弯折。不要仰赖他人的信任,要坚定自己的内心。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你的底气才是你最大的资本。”
徐年神情一怔,发泄过后的身体让他有种空虚的眩晕感,可不知怎么的,心底却有暖流开始浮动。
其他人这会儿也被桑楠的变脸给搞懵了。
王坤航看看徐年,再看看桑楠,“桑...桑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相信徐年的吧。”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年自己相不相信。如果是现在的他,我只看到了心虚。何谈相信?”
桑楠声线沁凉,说的毫不客气,“以我们这部剧目前的热度,还有曾经得罪过宋氏,开机的那日,剧里剧外就会被扒个干干净净。我不会阻拦,还会推波助澜,因为我要这个热度。
徐年,你要面对的质疑嘲讽怒骂会是现在的百倍千倍,甚至胜过当年。你有想一雪前耻证明自己的想法,那么我会帮你打脸当初诬陷造谣毁了你的人。你没有,那我会不客气的把你利用个彻底后再踢出局。
我可以给你二十四个小时去做决定,如果你怕了,我允许你现在退出。”
桑楠说完这段话便拍了拍手,对着众人说道:“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们的相处不可能跟以前一样,就算我再怎么说,你们看我时也不可能忽略我身上‘桑家大小姐’这个标签。而我作为这部剧唯一的资方,考虑的事情也自然会更多一些。
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点,能者多劳。我是商人,商人最忌讳的就是养闲人。但我以你们所认识的桑楠保证,在我这里,有付出肯定有回报。
所以现在,各司其职,大家都动起来吧。”
桑楠不再看定在原地的徐年,而是与叶宛一同离开了影棚。
她们现在要去敲定演员了。
嗯,她们现在有了草台班子,可是演员表还空着,所以三天后开机神马的,叶宛是真头疼。
更别提后面还有个剧本没敲定。
保姆车上,不当司机的叶宛没觉得自己轻松多少,她翻看着手机上的联系人列表,“三天时间想招满演员太难了,除非降低标准。”
“降低标准是不可能降低标准的。”桑楠欣赏着自己新作的美甲,心情颇好,“不仅不能降低标准,我还要把标准拔高呢。”
“拔高?”叶宛失笑,“上哪去找啊?好的演员档期都是满的,更别提这还只是个网剧,你拿钱砸人家也看不上。再者,好的演员全看剧本,你现在剧本在哪呢?拿什么打动人家。”
桑楠眨眨眼,看着叶宛的神情满是控诉,“宛宛,你难道不记得我高考的成绩了吗?”
叶宛拧眉,“这跟你高考成绩有...”她往后一靠,笑了,“对,你高考语文满分。”
捏妈不提醒她都忘了,桑楠这个妖孽,平时不显山露水,校内模拟最高语文也就一百三十五上下,结果高考语文干了个满分。
嗯,不仅是语文,英语也是满分,数学只丢了五分。要不是最后一场她最后关头有些撑不住,叶宛都觉得她能拿下当年全国高考状元的头衔。
桑楠眯着眼,悠哉的语气毫不掩饰自己在显摆,“当年我高考卷子上的作文到现在还作为例文收录着呢,就我这文采斐然的,写个剧本岂不是分分钟拿下。”
“好吧。”叶宛服气,她也不急了,彻底放松身体,“所以演员你打算从哪里找啊?”
桑楠示意她看窗外,“到了。”
秋桐大道是春城有名的文化大道,纵贯南北,横走东西,一共四道街的范围内全都是文化相关的艺术产业,有书阁、画廊、琴社、曲艺表演场以及剧院。
桑楠的保姆车就停在秋桐大道第三街街角一家门牌不大的剧院门口。
剧院名为,稻禾小剧场。
不同于现在大部分剧场都做情景喜剧和脱口秀,这家小剧场一直坚守话剧舞台,也是因此,规模不大,名声不显,只有一些春城喜欢看话剧的老艺术迷们对这里熟门熟路。
桑楠会对这里熟悉,源于一次走错门。
那是桑楠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蹈禾小剧场的旁边还不是现在的网红奶茶店,而是一间书屋。
古旧的门面,门都还是木头嵌着玻璃的那种。桑楠当时对古籍很感兴趣,在二手书网看到了这家书店的信息,找了过来,成了这里的常客。
有一次放学,她当时发着高烧有些迷糊,误推开了只隔着一道墙的剧场的门。
她还记着那时舞台上演的是剧场主自己写的本子,《世无安》,讲述了一群小人物在命运的洪流下苦苦挣扎,终究被磨去了棱角,消融了色彩,与所求所想背道而驰,终不得安寿。
那个本子,特别的悲凉,是一种让人看了就觉得生而无力的悲凉,暗无天日的未来毫无让人期许的光亮,人人都只能在泥淖中挣扎。
桑楠在看过那一部话剧后就晕了过去,高烧不退,是剧场主送她去的医院,为她垫付的医药费,守了她一夜。
从那之后,桑楠就成了这里的常客,看书看累了就来这边待一会儿,遇上演出就安静的看,遇上排练,偶尔还会在剧场主的带领下尝试一下。
不同的角色,不同的人生,丰富了桑楠那段枯寂无光满目疮痍的生活,她的演技也是在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包括她的台词功底。
桑楠还是在两年前进了娱乐圈之后才知道,那个说话总是和风细雨的剧场主竟然是艺坛的老前辈温曼丽,她在丈夫因意外去世后选择了退圈,回到了他们当初定情的地方,买下了这家小剧院。
那个时候网络不如现在发达,人们埋头于自己的生活中,明星不过是晚会上活跃着的那些唱唱跳跳的娃。有一些老戏迷追着她来到了这里,甚至有些是为了她定居在了春城。但也仅此而已。
温曼丽这个名字,不过是那些被扒老电影老电视剧里的经典角色,她本人是谁,在哪里,做着什么,早无人关注了。
但桑楠知道后还是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因为于演戏一途上,温曼丽是她的恩师,是她的领路人。
只是可惜,因着桑家只想她漂漂亮亮,她从没在荧幕上给恩师挣过脸面,甚至一直在丢人现眼的卖弄姿色,这让桑楠一直很愧疚。
但这一次,她终于有机会一展所长,一定要挣一个骄傲给恩师。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哭唧唧的先找恩师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