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
温队长把烟袋锅往腰带上狠狠一插，古铜色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带着这么多人堵路，这叫讲道理？\"
他转向谢昭昭几人，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谢同志，你们也是...\"
\"我们怎么不讲道理了？\"
卫华菊从人堆里探出半个身子，声音尖得像竹哨，\"大队长您不能护短！他们骂我们是狗，我们还不能讨个公道？\"
温队长粗糙的手指在烟袋杆上摩挲了两下——这是他烦躁时的习惯动作。
\"你们真骂了？\"温队长狐疑地看向周翠红。
周翠红否认，眼睛瞪得溜圆，“哪能啊！我们怎么可能那么不文明。”
接着解释道：“这两个知青说我们不是寨子的人，拦着温婶子不让带我们上山。我们随口说了句小狗才划地盘。”
周翠红这丫头明明骂得最欢，现在到装起无辜来。
“你放屁，只说了一句吗？你们明明......”周文娟怒骂道。
谢昭昭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打断她，“这话说的，还不是周知青你让我们'有种再说一遍'吗？我们乐于助人，还以为你喜欢听这些话，原来是我们理解错了。”
她转向温队长，一脸诚恳，\"我们以为周知青耳朵不好使，就多重复了几遍。\"
说着和张艺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艺立刻接茬，敷衍道：“真不好意思啊，理解错周知青的话。不过，我们说的是'狗撒尿划地盘'，怎么到你嘴里就剩'狗'了？\"
她学着对方拿腔拿调的样子，\"这位同志，篡改他人言论可是要不得的。”
知青点的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卫华菊果然没说错，欺人太甚。
如果这都不断骂，那算什么.
李东升的眼镜片后闪过一丝恼火，他很快调整好表情，轻咳一声：\"温队长，这事...\"
温队长嘴角抽搐，明摆着把知青骂了，还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不过和连队的人相处时间更长，温队长更偏心谢昭昭等人。
连里规矩多，谢昭昭他们和知青发生矛盾，万一回去让做检查呢。
“谢同志，不然你们先回去，下次再上山。”
让他们先走，温队长自己留下解决知青。
马丹一个箭步上前：\"温队长，这事跟您没关系！\"她指着周文娟二人，\"她们就是看我们不是寨子人才找茬！\"
谢昭昭暗自点头。
马丹这话说得漂亮，既给了温队长台阶下，又把矛头对准了挑事的知青。
温队长不好意思，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他先拒绝了知青山上的要求，今天他们才会为难你们。
\"怎么会是找茬呢？\"
李东升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白光，\"周知青她们只是例行询问陌生人而已。\"
他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说起来，还不知道几位是隔壁哪个寨子的？
也怪周知青嘴拙，明明好心，说出来的话却容易让人误解。”
李东升学谢昭昭他们偷换概念，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们是隔壁连队的。\"杨秋露温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连队？\"知青们面面相觑。
李东升几人转头看向连队方向，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年代，对军人有一种狂热的崇拜。
沾上边立刻蒙上一层耀眼的光环。
“你们骗谁呢！那里怎么可能有知青。”卫华菊声音尖锐，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温婶子解释道：“他们不是知青，比你们来的早多了。和你们不一样。
人家是正经大学生，拿干部工资的！\"
她故意把\"干部工资\"四个字咬得极重，\"跟你们这些吃...\"
\"温杰他娘！\"温队长急忙喝止，但\"吃白饭的\"三个字已经飘进了所有人耳朵里。
温婶子自认为说的小声，其实大家站得近，都听见了。
他们怎么就吃白饭了，知青们不认同。
“凭什么你们有工资？”卫华菊炸了，脸瞬间涨得通红。
凭什么？她穷得叮当响，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如果下乡有工资，她也不会这么怨气冲天。
温婶子特别看不上卫华菊。
\"凭人家是大学生！\"温婶子腰杆一挺，\"金贵着呢！
意思不言而喻——比不了。
大家眼神彻底不一样了。
这时候的大学生，个个金疙瘩。
谁家要是有一个大学生，那不是祖坟冒青烟，而是着火了。
连队，那里得有多少个金疙瘩。
谢昭昭看见李东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个戴着眼镜的知青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不断推眼镜的小动作暴露了他的不安。
李东升身后一个麻花辫的姑娘怯生生地拽他袖子，小声劝道：\"李哥，要不...算了吧？\"
\"凭、凭什么算了！\"周文娟还在嘴硬，但声音已经矮了八度。
温队长见他们气势稍弱，趁机打圆场道：“连长同志拜托我们寨子教教谢同志他们，早就约好了。”
他摸了把汗，“你们不要因为老头我不让你们上山，为难其他人。
不让你们去，自然有不让去的理由。你们来了才几天，啥情况都不熟悉，山上的环境更适应不了。
谢同志他们不一样，他们来武定时间长，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遇见啥意外情况都有应对能力。”
温队长苦口婆心，不让知青上山，虽然有点想要为难他们，但更多的是为他们好。
“山上还有啥特殊情况不成？”周文娟不服气。
更觉得是区别对待了。
明晃晃的看不起他们。
“山上有虫子，有水蛭，有蛇，你们看见能不跑？能不叫？能不慌？能不乱？”温队长带着不耐烦。
\"他们就不怕？\"周文娟不服气地指着谢昭昭。
“当然能，他们都几次进出深山老林了，啥情况没遇见过。”
麻花辫知青好奇的小声问道：“遇见过什么情况？”
马丹看了她一眼，挺起胸膛，“猴群攻击算不算。”
“结果呢？”
“当然是我们把猴群赶跑了。”马丹一脸骄傲。
“受伤了吗？”
“没...没有。”
马丹的犹豫，让对方不信，“不可能吧，是不是你受伤了。”
“我只是被猴子抓伤肩膀，小事。”马丹嘴硬。
“还有其他事吗？”
“当然有......”马丹一脸兴奋，想要给对方讲讲，他们的经历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咳咳....咳咳......”
李东升手心微蜷，重重咳嗽两声。
突然聊的热火朝天是怎么回事，他们还不对付呢。
麻花辫姑娘如梦初醒，红着脸缩回人群。
马丹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闭上嘴。
现场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都散了吧！谢同志，咱们改天再...\"温队长刚开口，卫华菊突然打断。
\"等等！大队长，我们知青也不是胆小鬼，既然没人为难我们，不如今天就一起上山！\"
谢昭昭眯起眼睛。
这个周文娟，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突然转变态度？
她余光瞥见卫华菊正在周文娟背后悄悄拽她衣角。
\"既然知青同志这么积极...\"
谢昭昭故意拖长音调，\"温队长，要不就一起？\"
这是别着劲呢。
他轮流打量着两边年轻人，
知青年轻人气盛，不想表现半点不如人。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哈哈大笑起来：\"好！那就一起！\"
转身时压低声音对谢昭昭说：\"我再去叫两个人，这群小祖宗可不好管。\"
温杰娘一个人可看不住这么一群小祖宗
回知青点的路上，李东升一把拽住周文娟：\"你发什么疯？大队长都给台阶下了！\"
\"我不服！\"周文娟猛地踢飞一块石子，\"他们凭什么瞧不起人？\"
她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文娟也是看不过去，大队长他们看不起我们，狗眼看人低。”卫华菊替周文娟解释。
“对，就是这样。”周文娟顺着她的话，点头。
麻花辫李清文自来脾气软，有自知之明，“咱们就是比他们差呀，人家是大学生这点就比咱们强。”
\"闭嘴！\"卫华菊突然厉呵，\"你到底哪边的？\"
“实话还不让人说了。”李清文撇嘴。
李东升护在李清文身前，“你跟她发什么脾气。”
\"要去你们去，我不凑这个热闹。\"
本来还想一起行动，就她俩这态度，算了被欺负活该。
他转向其他知青，\"你们说呢？\"
其他人一听连连点头，“对，温队长找来的一定也是婶子大娘，周文娟你们跟着去，认识了回来教给我们。”
“随便你们。”周文娟拿起上山用的东西就走。
李清文左右看看，拿起东西，对李东升道：“我也去。我想和她们认识。”
谢同志他们没啥错。
周文娟两人一开始态度好，人家也不会冲他们。
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周文娟两人态度不好呢。
当然是这些天相处看出来的。
根本不会正常沟通，说话戾气特别重。
到了武定完蛋了吧，没人吃她俩那套。
“小心点。”李东升想了想，“跟紧温婶子，或者那几个同志。”
上山遇见特殊情况，他们这俩知青可不管用。
谢同志他们更可靠，毕竟是军职。
“放心吧。”李清文一路小跑跟上周文娟。
\"快点走吧。\"温队长招呼两个傣族大婶加入队伍，\"趁日头还不毒。\"
知青点来了三个人，温队长很满意，人少好管理。
看来刺头毕竟是少数。
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晨露打湿了众人的裤脚。
谢昭昭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能感觉到背后针扎一样的目光——周文娟和卫华菊死死的盯着他们。
李清文被两人当做叛徒。
早忘了他们还有矛盾，没事人一样，和对方打的火热。
\"昭昭，你疯啦？\"周翠红凑过来咬耳朵，\"带刺头儿上山，等会儿指不定闹什么幺蛾子。\"
谢昭昭轻轻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觉得两个知青谁更不好？”
“周知青。”周翠红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卫知青。”张艺给出不一样的选项。
两人看向谢昭中。
“卫知青。”她和张艺选择一样。
怎么可能？
周翠红疑惑，“为什么？”
最多两人不相上下。
\"虚张声势罢了。\"谢昭昭压低声音，\"真正要小心的是卫华菊。\"
张艺点头附和，“你看她一直在怂恿周文娟出头。看似她是狗腿子，其实是卫知青做出反应，周知青被动配合。”
“卫知青的打手，傻子一个。”
“她为啥这么干？”周翠红不明白。
张艺耸耸肩，揣测周文娟的心里路程，“这样可以不被欺负。开始可能觉得只要够坏，别人就不会欺负她。再加上环境影响，运动一来跟风行动吃到甜头。”
“卫知青抓住周知青这点，顺势而为。”
“你们快过来。”温婶子蹲在一丛蕨菜前，手指拨开叶片，“看好了，这种叶子背面有绒毛的才能吃。”
谢昭昭凑过去，接过温婶子挖下来的蕨菜，记住它的样子，样本传给别人看。
四处看去，这才注意到，林间腐木上干干净净，连个菌丝的影子都没有。
“温婶子，我怎么在山上没看见蘑菇？”
温婶子抬头，眼角挤出几道笑意，“傻娃娃，现在这才几月，蘑菇都还没出呢，要七月到九月。
现在遇见山上的蘑菇可不要随便采，蘑菇做法也有讲究，做的不对，可能会中毒。”
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大家都听见了。
周文娟道：“那我们今天学什么？”
\"野菜呗！\"温婶子拍拍膝盖站起来，\"够你们认的。\"
山里多野菜，够学个明白的。
不是温婶子瞧不起这些人，他们从小在山里跑，这些对他们来说是基本技能。
这些人，哼，没个几次且学不明白呢。
谢昭昭嘴角抽了抽。
出来前还在营里保证，信誓旦旦要\"学会辨认珍贵菌种\"，现在怕是要让营里的人失望了。
卫华菊的嗤笑：\"就这？我还以为要学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急什么？\"温婶子直起腰。
\"这是苦菜。\"她用镰刀尖挑起一株锯齿叶的植物，\"凉拌最好，就是...\"
她突然转向卫华菊，把一片叶子塞进她手里，\"你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