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理事与元帅的遭遇如出一辙,在踏入“异变研究所”的瞬间,就被抛入了平行世界造物主精心构筑的副本牢笼。在这以魔界人梦境为基底的复写现实,只要献祭足够量的“世界质量”,就能肆意篡改物理法则——无论是凭空创造禁忌造物,还是扭曲时间线都易如反掌。
像是绝灭龙脉这种量级的恐怖实体,对“它”而言不过是流水线上的标准件。
当前平行世界编号:2235
《世界特性覆写日志》
·恶魔系谱认知消除(执行度100%)
真理嵌入:当前世界不存在超自然现象。
·时间轴熵值校准(已完成三阶梳理)
…………
……
“科尔理事,这边请。”
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露出程式化微笑,引着她穿过布满冷凝管道的走廊。玻璃幕墙外漂浮着幽蓝的液氮储存罐,管壁上凝结的水珠随着他们的脚步有节奏地坠落,在死寂中砸出细碎回响。
终于两人站在了长廊最深处的房门前,黄铜衔尾蛇门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青芒,科尔伸手触碰的瞬间,蛇鳞纹路突然泛起电子元件般的暗红光流。
咔嚓......
房门自动打开,在门轴转动的刹那,空气突然泛起诡异的雪花噪点。霎时间的眩晕让科尔未曾察觉,她的视野边界正以每秒三十帧的频率进行着拓扑重构,视网膜残留的影像里,天花板通风口似乎有惨白的肢体一闪而过。
“请坐......”
温柔的嗓音从背对门口的老板椅后传来,踏入这间昏暗办公室的科尔理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在她落座十几秒后,办公桌后墙壁上的屏幕突然陷入静默,散热风扇停转的余音里,隐约传来生物培养舱特有的营养液循环声。
“很高兴您能按时赴约。”
高背皮椅旋转时皮革与金属转轴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其上的存在有着精致到缺乏生机的面容以及温顺的微卷黑发,脖颈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高档瓷器般的釉质感,包裹乳胶手套的修长手指抚过纸质档案。
“......”
金发女子眯起眼睛,她嗅到空气中突然涌现的佛手柑香薰,这令人安心的味道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科尔·墨菲斯特......花旗国希望灯塔科技公司最高理事之一......”
眼前精致得给人缺乏“真实感”第一印象的存在翻动着手上的档案。
“权限范围涵盖:泛意识精神网络架构——已经成功完成十亿级思维体的并联;恶魔学模因实体化技术——通过语言学病毒将概念与生命体连接;以及......”
它忽然抬眸,暗金色的虹膜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锚点技术,也就是您现在维持“人格”完整性的校准保险装置?”
“情报功课倒是做得漂亮。怎么称呼?”
科尔理事交叠起月白色西裤包裹的长腿,鞋尖在空气里划出锐利弧线。
“您可以称呼我为“博士”。”它嘴角上扬的弧度被控制在26.3度——这是人类心理学中“友善而不谄媚”的黄金角度。像是在释放善意,但那暗金色眼眸表面细密的裂纹却以令人不安的韵律蠕动着。
“要喝茶么?”
“略过无关紧要的寒暄如何?说吧......找我过来是想要做什么?”
“我知道,您有很多疑问,不过在此之前......”
博士的声音微微拉长,雪花噪点在视野中一闪而逝,办公桌消失,两者之间的距离拉近,中间的小圆桌上正摆着一幅西洋棋。
“我想我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更加了解彼此......”
博士执壶的手跨过棋盘上方,贴心地为科尔的茶杯倒上茶水,冷凝水珠沿着骨瓷壶壁滑落,熏香与茶香于空气中交织。
“......”
科尔沉默着垂下眼帘,沉郁的胡桃木色棋盘在她面前铺展。六十四道深浅交错的格子已褪成灰褐与象牙色,木质包浆在浑浊冷光里泛着琥珀色,四角黄铜合页上的绿锈印证着岁月的沉淀。黑檀木雕刻的国王矗立在e8格,银丝镶嵌的冠冕已磨损大半,白枫木雕琢的后则端坐在d8黑格,裙裾褶皱里还嵌着经年积尘。
她的指尖无意识抚过a1格凹陷的划痕,下一刻记忆的色彩如晨雾漫涌:在泛黄的滤镜之中,时间定格在某个夏日午后,逆光中看不清面容的对手推来奶油松饼,孩童时期的“自己“正踮脚去够棋子。
“科尔理事?”
“嗯?”
“您走神了......”
“啊......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科尔心中警惕了起来。
——代号“博士”的实体目的未知,它似乎在干扰我的“认知”?
这一刻科尔理事也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因为刚才浮现的“画面”似乎真的是从她本人的记忆深处被打捞起。
金发的花旗国女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将鬓角的发丝抚到耳后,蓝宝石般的眼瞳里又有数据流一闪而逝。
(精神网络单向防火墙开启…您现在所使用的“单一个体”所产生的记忆与死亡将不会上传至“思维网络”…)
(下载“思维备份”......)
(是否现在解压思维副本......)
——暂不解压…从现在开始每30秒下载一次“思维备份”…每780分钟解压一次“思维备份”构筑意识锚点。
暗自做出应对策略,科尔脸上挂上从容的笑容。
“互相了解是吧…你打算怎么做…”
“如您所见,每局棋不论胜负,我都将解答您一个“绝对真实”的问题。”
博士身体微微前倾,它的指尖轻点在自己的黑方“国王”棋子上。
“……真实?真实与否我自有分辨…我们开始吧…”
科尔理事微微颔首表示接受提案。
第一场棋局开始,科尔理事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超凡的棋艺,用西班牙开局,在第三十七步就完成绝杀。
“恭喜您赢得了第一局……按照约定您可以提出一个问题……”
——这么简单?
“你是什么“人”?”
暂时没看到端倪的科尔理事试探性地提问。
“我是“造物院”第三席执行官……您可以称呼我为“博士”。”
博士翻动着手上的报告,回应道。
“造物院?那是什么?”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博士脸上流露出一丝颇为人性化的狡黠笑容。
下一刻,科尔理事在轻微的眩晕感中,记忆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于视网膜上拼凑出潦草字迹。
(今天“许医生”建议用意象重构疗法
要创造安全投射对象...就叫博士吧
设定是来自未来的意识工程师...)
科尔眨了眨眼睛,意识再次清明之时,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复位。
科尔微微皱眉但是却什么也没说。
第二轮棋局开始……
这一次“博士”展现出的棋艺依然没有出彩之处,但科尔却故意输掉了这一局。
“这次我输了,所以呢?”
科尔双手环抱在胸前。
“……按照约定您可以提出一个问题……”
“......”
科尔没有说话。
——“棋局”的输赢与否并不是关键点么?
科尔的目光再次隐晦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这一次她看到不远处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木质矮柜上,放着一个插着百合花的花瓶。
“那么~就刚才那个问题……说说你口中的“造物院”......”
面对科尔的问题博士再次翻动手上的文件,就像是一位蹩脚的演员在看台本一般:
““造物院”并非存在于当前“时间点”以及“空间”坐标,从多元人类史角度来看“造物院”曾存在于遥远的未来,它的职能之一就是为了对入侵“人类意识圈”的超自然灾害进行收容或者研究。”
“......”
科尔不说话,但她一个字都不信,可就在这种“怀疑“情绪出现时,她突然发现对方手上的文件,似乎在一种信号干扰般的闪动中,变成了一本黑色封面的陈旧笔记本。
下一刻,科尔的意识之中,再次有模糊的“记忆”上浮:“自己”正坐在书桌前,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纸页上涂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以及备注。
(恶魔......)
(希望灯塔科技公司......)
(博士......)
(造物院......)
林林总总的“设定”,不一而足......
(也许……我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幻想小说家~)
原本“真实”之物染上虚妄的色彩......
“科尔理事......”
就在金发女子神色有些恍惚的时候,博士恬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您认为,人类的记忆是否可以当作人类存在最核心的组件呢?”
“按照《人格化与心智理论》中的描述,个体的“记忆”是其存在重要的锚点......”
“那么,现在拥有一种技术可以将人的“记忆”导出储存在电子媒介上......那么该媒介和失去记忆陷入植物人状态的身体,究竟哪个才是“他”本人?”
“......”
科尔沉默半晌,随即用漫不经心的语气作出回应。
“若是按照“心理连续性理论”支持媒介载体是主体......反之按照“身体连续性理论”,主张生物学身体主体。”
话音刚落,科尔发现,自己西装袖口的布料仿佛在瞬间切换为了条纹病号服的款式。
“感谢您的回答…让我们开始第三回合吧......”
第三回合开始......
这一次,不知为何,战况变得极为焦灼,在思考如何落子的间隙,博士开口道。
“你之前提到了“记忆”是“自我认知”的重要锚点......然而“人”的记忆本就是“人类意识圈”的一部分…血肉之躯只是人类意识圈这一巨大资讯实体微小分项的容器罢了…个体的诞生与消亡,不过是相关“资讯”容器的变更......”
微微停顿。
“您也感到奇怪吧……“人类”会为了个体的消亡而感到“悲伤”或者“恐惧”,这种事情本身就非常奇怪......”
“......”
科尔没有回话,她落下棋子。
“该你了......”
......
记忆对于人类而言无疑是重要的,与其相信某人的胡言乱语不如相信自身。
第三局结束,科尔再次取胜,只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立刻提问,直到“博士“提醒她。
“您可以提问了......”
“......”
科尔没有说话,目光盯着博士手上已然稳定为笔记本形态的“文件”,在那场漫长的棋局中,她脑海中的一部分记忆在褪色,又有另一部分在变得清晰。她闻到百合花香——正是她第一次入院那天护士站摆放的品种。
入院?
什么入院?
“……您已经发觉了吧......”
博士用温吞的嗓音娓娓道来。
“您的世界中存在不协调不符合逻辑之处…“回想”起来了么…我们这样的对话不是第一次了......”
博士话音刚落,记忆的碎片如潮水冲垮堤坝:心智学博士学位,实验事故,妄想症,治疗......
蓝宝石般的眼眸映照的世界,缓缓被剥去了“虚假”的外皮,房间并不昏暗而是溢满温暖的光,诡异氛围消失了,“博士”身后的墙壁也并没有什么电子屏幕而是一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窗外绿树成荫天高气爽。
“早上好,科尔小姐,第七次现实锚定完成......”
科尔眼中的“博士”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她依然如此的精致而美丽,但却褪去了非人的色彩变得有血有肉起来,白大褂胸牌上,“主治医生:许如烟”的字样泛着温润的色泽。
“本次治疗耗时一小时零六分钟......”
温吞的嗓音带着期许。
“那么……可以告诉我……现在您面前的“我”是谁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