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冬日的山村显得是格外的空旷,天地万物都裹上了一层银装。马稻站在不远处,看着半年之内堆起的两座新坟,痛苦的流着眼泪。也不知道在这里站立了多久,头顶不知何时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脖颈处的雪慢慢的融化成水在身上流淌,马稻在风雪中痴痴的凝望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脚即将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悲痛的转过身去,在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里,马稻步履蹒跚的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听着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马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天地万物此刻也变得格外的宁静,除了马稻在雪地上走着,其余的放眼看去,好像是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风时不时的会“呜呜”的怒吼几声后再消失,在一条蜿蜒的小道上,那个瘦弱的身影显得是格外的让人心疼。
天空潇洒的挥一挥手,大地万物就这样开始顶礼膜拜,接受天空赏赐的礼物,于是,无数的雪片落入人间。冬,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有人在雪的世界里享受着一起到白头的浪漫,有人失魂落魄的在人间游荡。那个瘦弱的身影显得是格外的孤单。
人,朝着家的方向,在慢慢的前进。这条被雪覆盖的小路上,留下了自己来来回回无数次的脚印,下雪之时来了多少次,自己不清楚。只知道心里悲痛的时候,就会走过来,默默的注视许久后,再悄然离去。
生命就是这般的戏弄人,好好的人说没有就没有,说躺下就永久的选择沉眠。泪水总是能共情。近半年来,伤心的事接二连三,日子过着过着像走进了死胡同,找不到一线生机。原本好好的生活就这样揉进冬日的萧瑟里,身体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内心也是这般。
从小树林里穿过,马稻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旁边的那棵粗壮的大杨树,稍时的驻足停留,过往的事情都浮现在眼前,这里有自己太多的梦幻,可是那个人呢,还躺在医院里,物是人非啊,马稻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的在寂静的小道上开始小声的啜泣。声音如一条细线一样,被扯开后开始没完没了的延伸,声音也是一直在隐忍着,哭,代表了什么?
情绪难以控制的时候,不得不离开此地。
穿过那片杨树林,走到路口的时候,看到柳嫂与张嫂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衣袖里,跺着脚在门前来回的走动着。看到马稻的时候,两人的眼里透露出一丝激动。
马稻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擦拭了一下双眼后,颤巍巍的站在小河沟旁边犹豫着怎么过,张嫂赶紧伸出手。马稻拉住张嫂的手。张嫂稍微用力一拉,这才顺利的跳了过来。
“下雪了,不好过了”
“那肯定,依你这身板放在往常,还不是蹦一下就过来了,今天是因为天气原因”张嫂在一边吸着鼻子说着。
马稻看了看两人头顶落上的积雪,满怀愧疚的说“让你们操心了”
“见外了,我们也是冷,想着没事干,到你家来烤火的”柳嫂说完后,伸出手在鼻子上拧了一下,顺势的甩在地上,弯下腰,在鞋底上擦拭了一下,感觉到不干净,又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在手里搓了几下,瞬时间洁白的手变得格外的通红。
马稻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大门打开后,三人在门口互相的把彼此头上的雪打掉,这才跺着脚直接走进厨房。
把火炉盖打开后,放进去一点玉米叶,拿起劈好的柴火往里面放。打火机将这些玉米叶点燃后,没过多大一会儿,火苗开始便开始在火炉里燃烧了起来。
三人都把手伸出来,在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地方,手来回的在火苗上方翻转着。
厨房里静悄悄的,三人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柳嫂斜着眼睛看了看她们两位,还是忍不住的打开了话题。
“事过去都过去了,一切还是要往好处想,虽然说这些话有些扯淡,但是日子还是要继续啊,实在不行了,再买些羊回来,人只要是闲下来,心里就会有很多事被拿出来翻来覆去的想,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说我说的行不行”
马稻苦笑了一下,不语。
“是的,这样可以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日子嘛,走的人,咱心里时常铭记,但是自己的生活也是要继续啊,你一分神,就会有很多烦恼过来,那只会让你更加的痛苦,就依柳嫂说的,你再买几只羊吧,慢慢的把队伍扩大,放牧了几十年,有一定的经验,继续下去吧,外面的世界你又很抵触,在家里山上跑一跑,这样打发时间,经济上又可以渐渐的好起来”张嫂语重心长的说着。
“你看这次,国香回来,说是把你带走,可是你死活不从,留在家里,你又天天往那个位置去,你再这样下去,人都傻了。你现在做的是照顾好自己,不给孩子们添乱,要给自己生活下去的信心与勇气,而不是像这样,本来你性格没有我们活跃,不爱表达自己的想法,遇上事,每天默默流泪,长久下去人都跨了,知道吗”柳嫂拍着马稻的大腿说着。
一抹清泪又从马稻的眼角流了下来。
“你看啊,平常咱老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每家有每家的难处,所以说凡事看开一些啊,有的家里的故事比我们的还悲痛,最后还不是当做过眼云烟,把痛苦试着忘记,自己的路还是要走下去。活在眼前,活在当下,不要去想那些过往了啊,内心强大才能正面直视未来,经常在悲伤的故事中走不出来,怎么面对以后呢”
“我知道,你们说的道理我懂,就是心里不舒服的时候,还是会到那里看看,总觉得亏欠大儿子的太多,那孩子又是闷葫芦,不会表达自己,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马稻说完后,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最近这段时间,马稻的心情就是这样,时而平静,时而崩溃,她心痛的原因或者就是因为这些年很少与国庆说话,那是自己的孩子啊,却显得是格外的生分,当意外来临的时候,马稻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自此消失不见。
哭又怎样,一切又回不到原点。
伤心又如何,只不过是在用过往来谴责活下去的人。
正当三人在沉默的时候,突然听到孩童的哭声,声音是越来越近,当哭声在院里响起的时候。马稻瞬间站了起来。
“谁家的娃娃在哭”柳嫂站起来走到门口看。
“哎呀,哎呀这两个孩子,怎么,怎么,,,”柳嫂边说边往屋里面退去。两个孩子走到厨房门口,站在那里放声大哭起来。
马稻不安的走到他们面前,小声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你妈呢”
“俺妈,俺妈打俺了”雨轩抽泣着说。
“孩子,来,来,不怕,奶奶们保护你,来,过来烤烤火”张嫂小声的问道。
两个孩子被张嫂拉过来,心疼的把他们身上的积雪打掉。
看着两个孩子脸上残留的巴掌印,还有冻肿的小手,张嫂嘴巴里不停的“啧啧”着,马稻走过来,心疼的抓起孩子的手,紧紧的攥着。
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咣,咣”的声音。
三人像是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这时候,看到国庆媳妇从东边的拐角处走了过来,一手拿着一截小棍,一手拿着一个铁盆,边走边敲。嘴巴里振振有词“都来看啊,都来看啊,世界上最狠心的婆婆,狠心的妈出现了”
柳嫂一看国庆媳妇这阵势,就知道又是过来闹事的,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把国庆媳妇手中的东西给攥在手里,国庆媳妇也不甘示弱,紧拿着不松手,嘴巴里大声的喊着“老天爷啊,快睁开眼看看吧,一群人组团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天地良心啊,坏人怎么就叫我遇上了呢”
越说越悲痛,这时候村里有人听到吵闹声之后,顺着声音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东西两边拐角处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也许是因为身体肥胖的原因,与国庆媳妇纠缠几个回合后,柳嫂败下阵来,张嫂正想过去的时候,一把被马稻拉住了!
马稻把孩子们挡在身后,柳嫂与张嫂在一边站着。
国庆媳妇看到村里人来的差不多了,伸出手拿着棍在铁盆上用力的敲。
雪,越下越大,站立在东西墙角的人像一个个雪人般,静静地站在那里。
马稻的眼泪一直在流着,无数片雪花落在脸上,感受到的只有冰凉。
“都来看看这个恶毒的婆婆啊,人命关天的时候撒手不管,孩子死了开始哭哭啼啼装可怜,雨轩浩轩给我站过来”国庆媳妇厉声说道。
马稻往身后看了看,紧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孩子们抬头看了看马稻,又望了望自己的母亲,两人又对视一眼后,勇敢的挣脱马稻的手,跑向了国庆媳妇身边。
雪花打落在两个孩子受伤的脸上,打落在他们红肿的小手上。
“你就说你承不承认?你儿子是不是你抢救不当造成的,你自己没有男人了,也见不得我有男人对不对”
“大白天说什么鬼话?”马稻冷冰冰的说着,转身就要进院,国庆媳妇看到情况不对,赶紧伸出手猛烈的敲铁盆。
“你今天只要走进院里半步,你就是心虚”
马稻转过身,冷冰冰的看着国庆媳妇。
“我今天就要你当着大家伙说说,为什么国庆急需要钱的时候,你装作拿不出的样子,害得耽误了抢救时间,最后家里却藏着一袋子现金”
听了国庆媳妇的话后,马稻感觉到莫名其妙,冷笑了一声后,继而又转身进去,懒得与这个人一般见识。
“你们看啊,咣”一声,铁盆被敲打出震耳的声音。
“做贼心虚了,进去了,孩子都不救,世界上最无情的人便是你了,你不配当妈,呸”国庆媳妇说完后往雪地上吐了一口,瞬间厚厚的积雪上,有一个指头粗的洞。
马稻不想再听下去了,走进院中,愤怒的把大铁门关了起来。
柳嫂与张嫂东西两边走来,打发着围观的人回去。
“这么冷的天,回家躲到屋里烤火不香啊,非要出来淋一场雪,把自己搞感冒啊”
“有什么好看的,回家烤火去,烤火去”
国庆媳妇看人群都散了,紧张的拿着铁棍不停的敲着,可是围观的人都耐不住柳嫂与张嫂的轰赶。都识趣的离开了。只剩下他们娘三儿在门前站着。
“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们不知道,家里柜子里的袋子装着那么多现金,轮到你儿子用的时候,你哭穷着说家里没有钱,柜子里的钱都是用来养男人的,是不是?不要脸的老东西”
国庆媳妇话音刚落,“咚”的一声,马稻怒气冲冲的把大门打开,走上前来,夺过国庆媳妇手中的铁盆与小棍,用力的丢在了小河沟里,气势汹汹的瞪着国庆媳妇。
“不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咱俩谁不管国庆,结婚这么多年你们的存款呢,也留在养你的男人吗?不要以为你的事我不知情?遇事就在我的身上刮,现在被你刮的皮包骨头了,你还不知足,别忘了我的羊的事情,这才几天时间,又开始过来耀武扬威起来,不是想着两个孩子可怜,我会放过此事?你害的我倾家荡产,我找谁理论去?”
“打住,你这个不要脸的,我害得你倾家荡产,你再嘴硬说家里没有钱?小孩都不相信,你以为我会相信”国庆媳妇据理力争的打断马稻的话。
“雨轩你说,你在老太婆的屋里看到了什么”
雨轩这时候吓得哆嗦了起来。身子一直往后面移动着。
“看,,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着,,很多钱,还有一个户口本,一串钥匙”
雨轩结结巴巴的说完后,赶紧的拉着国庆媳妇的衣角。
“你说,你看到了什么”国庆媳妇厉声的问浩轩。
“我,我跟姐姐看到的一样”
国庆媳妇趾高气昂的看向马稻。
“胡说,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哪里来的钱”
“奶奶,是真的”雨轩带着哭腔说着。
“闭嘴,谁让你喊她奶奶的,她不配”
“两个孩子都证实了,你敢不敢去打赌看”国庆媳妇说完,径自要闯进院里,马稻立马把门关上。身子堵到门口。
“谁给你权利?谁?谁?”马稻歇斯底里的说道。
寒风中,夹杂着一位妇女的怒吼,那一刻两个孩子吓得停止了哭泣,国庆媳妇傻傻的站在原地。
马稻抖动着身体站在门口,这时候,柳嫂与张嫂领着村长走了过来。众人不由分说把国庆媳妇拉走了,马稻看着众人离去,顿时蹲坐在地上,无声的泪啊,再次的从脸上流淌,雪在风的怂恿下,“啪啪”的打在马稻的脸上,那一刻,真是是感觉到钻心的痛。
闹剧是一场接着一场上演,本就无心参演的马稻,一次次的被迫走进众人的视线里,那一刻,马稻不住的发问,为何走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国庆?为何要让自己继续在人间去受媳妇的百般刁难。家庭变故已经让自己吃不消了,媳妇隔三差五的过来没事找事,恶语伤人,没完没了的下去,自己怎么活?
于是,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有一个矮矮的“雪人”蹲坐在自家门前,她问出了许多问题,可是风是无情的,它不做任何回答,雪属于墙头草,它的一切都是看风行事,风不说,它亦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