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又送走了一个白天。中华还是不见踪影,喜乐中间打了几次电话询问中华的状况,马稻回复过去的话是同一句--“还没回来”
此刻马稻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手中紧攥着的电话,一天也不知道打出去多少遍?可是等来的是什么?杳无音讯。
小山村这时候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犹如一把合上的纸伞,在夜晚悄悄来到身边的时候,把白天的光芒收拢一起。于是就有了夜的黑。
坐在石凳上休息的时候,才体会到原来静下来的小坐是多么的奢侈。一天内与国芳把所有的花生摔完,装袋。花生秧码放在一起。用水管将门前的石子,泥土冲洗干净,为接下收回来的玉米腾地方。一天干这么多细活,可想战绩有多么的厉害。突然静下来,又开始担心起那个不省心的孩子,中华去哪里了?中华到底去哪里了?
这时候却玩起了失踪!真的是忙上加乱。
马稻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的开始哀声长叹起来,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发生,让本来对生活极度有热情的人,也开始重新去审视这个观点,太累了,马稻在心里轻轻的念叨着。
河边的风啊依旧是吹个不停,心也也跟着起伏不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眼角出现了一丝冰凉,接着像是打开了闸门似的,流个不停。
一念因风起,一泪因风落。
国芳临走的时候还特别的交代,不要想太多,有可能他只是去朋友家转转,手机出问题了,该回来的时候还是会回来,也不要刻意的往坏处想,那么大的人做事会有分寸的,话虽是这么说,但这样的不辞而别对于马稻来说,伤害性很大,自己娇生惯养的孩子,最后就这样说走就走,说回就回,简直太过于随意。
中华真的是长大了,再也不是自己眼中的毛头小子,有他独有的思想,所以对于他已经知道的秘密,或许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想到这里的时候,马稻感到一阵阵的心慌。
正当马稻在黯然神伤的时候,柳嫂与张嫂迈着小步走了过来。晚间的门口纳凉少不了柳嫂与张嫂的加入,这也让正在思考事情的马稻感到慌张,赶紧下意识的伸出手在脸上胡乱的擦,试图把那脸上的泪滴擦掉,捋一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看着两人走过来。
“咦,今天可以啊,花生全收拾完毕了,今天上地回来后,衣服都没有换,想着晚上过来帮忙把剩下的活干完呢”柳嫂坐下来后感叹着说,还不忘的四周巡视一番,看着地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忍不住的小声嘀咕着“厉害厉害,一天时间干这么多活”
“就是啊,你看看,门口收拾的多干净吧”张嫂也随声附和着说。
“国芳今天一天都在家,两个人干活快些,国芳又是急性子,干活麻利,我一个人的话肯定要干到晚上”
“唉,有个国芳,你可是轻松不少啊,中华呢,中华还没有回来吗”柳嫂说完后,伸着脖子去看看院内。
“没有”马稻拉长着声音说道。
“可以啊,嫂子,这待在喜乐家不回来,这是好事,万一真的是生米做成熟饭,岂不是好事”张嫂眨巴着眼睛说着。那模样看上去格外的滑稽。
“唉,谁知道呢”马稻感叹道,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因为说的多了怕圆不了场。
“年轻人嘛,关系一旦确定都是如胶似漆,分不开才是正常,你看看,中华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的,人又帅气,喜乐又是颇有姿色,依我说呢,以后他们想生几个就要几个,这两个人都长这么好看,基什么因好,下一代肯定也是帅哥美女的”柳嫂乐呵呵的说着。
这话一说,张嫂也跟着脸色凝重的说道“唉,孩子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这话说的,自古以来不都是说什么多子多福嘛,老了指不定享住那个孩子的福呢,你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开始唱起反调来”柳嫂不解的问道。
“我前几天都想给你们说俺娘家村子上发生的事,孩子多真不一定是福气,甚至变为不幸”张嫂说完后,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马稻低着头想着心事,柳嫂嘴巴抖动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嫂。
“你倒是说啊,那有还没有开始讲就停下来呢”柳嫂急的拍起了自己的大腿。
“我是看你们俩的反应,有没有认真的听”
“说,说,认真着呢,你说什么我都认真听”柳嫂推搡着张嫂的肩膀说着。
马稻听了两人的对话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嫂在故弄玄虚的卖着关子,柳嫂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下面的故事。
“等我缓一口气,我想想啊,南村有户人家,女的跟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兴许比我们小些,生了二女二男。咦,跟马嫂家一样,四个孩子,离婚三个了,就剩最小的儿子婚姻也是在勉强维持着,你说说,奋斗大半辈子挣来的钱给孩子们娶媳妇,风风光光送姑娘出嫁,结果没几年三个孩子又恢复了单身”张嫂脸色凝重的说着。
“啧啧,啧啧,这是咋回事呢?南村那家不懂得为人处世还是孩子们的问题?”柳嫂皱着眉头问着。
“现在离婚可不是我们那个时候,离婚了被人戳脊梁骨,我们结婚的时候但凡是有这个念头也要忍着过,哪像现在这么随便啊,不顺心,一言不合就没一点商量的余地,直接好聚好散的”张嫂撇着嘴说着。
“我是问你南村的事是老人的问题?还是孩子们的问题,怎么一家子都走离婚这条路线啊,传承啊还是有一样学一样?你,你,你最后给我们总结这些干嘛?这些我也知道,捡重点说,我想听的说”柳嫂激动的说着。
“这不是刚开始嘛,你看你急的,先说大女儿,大女儿是因为男的有外遇,女的果断离婚,说眼里容不得沙子。生了一个儿子要回来,现在跟着南村的老人生活,她现在在河北打工。再来说大儿子,大儿子是倒插门,婚后两人都属于脾气比较暴躁的人,生了一儿一女,性格造就的婚姻结束,女的把男的赶出家门,儿子归男方,女儿归女方,听说离婚一个月不到,女方就闪婚,男的没办法,要生活啊,把儿子也丢在南村,自己到外面谋生去了。这两个孩子都是离完婚,把判给自己的孩子往家里一丢,拍拍屁股走人了,老两口又要种地,又要管孩子们,即使是靠山,这孩子们都来靠,那还不倒啊”
张嫂说到这里后,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咦”柳嫂听到这里后发出感叹之声。
“你先听我说,你别打岔,我都不知道该说哪句话了,这故事有点长,牵涉到四个孩子的婚姻大事,是不是该说二女儿了?”
马稻与柳嫂同时点着头。听的是意犹未尽啊!
张嫂撸一撸袖子,清一下嗓子,脸上的表情稍微酝酿了一下,表情略显夸张的说“二女儿长得是相当漂亮,当姑娘的时候在外面做那种行当,你们懂的,天天陪着他人飞机来飞机去,最早村里第一个买车的人,男方也多多少少知道女方在外面的事,想着婚后组成一个家庭了,肯定会收心,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但是农村嘛,就那点收入,女方在外面大手大脚惯了,这些小钱人家看不到眼里,最后只能再次出山,男人想着是既然成家了就先把孩子要了,男方后来也跟着去了,后来亲眼目睹了女方与别的男的不可描述的画面,还算是有一点羞耻心,觉得头上的绿帽子会把自己压死,提出了分手,这个没有生孩子,好聚好散。女方很仗义,把婚礼上花的钱,订婚钱,约会钱,全额退了,然后潇洒的又投入到南方的浪潮中。继续干自己的老本行,听说手里很是有钱,但是都攥到自己手里,父母们盖房子问她借钱,她一分钱也没舍得拿出来”
“我的个天啊,没结婚前都知道女方的所作所为,干嘛还去冒这个风险,做这种行当的人有几个能安分下来过日子的。非要结完婚了再去离婚,都背上二婚的名义。”柳嫂大声的说着,口水都溅到马稻的手上,激动之情是溢于言表。
“那还不是农村媳妇难找,想着只要是女人,能生孩子,同意结婚,之前的风流韵事都可以一笔勾销,谁知道这家偏偏运气背,一赌赌输了。”张嫂乜斜着眼说道。
“也就这个好说些,没有孩子牵绊,不然这个也要给南村留下一个孩子来管。岂不是又是老两口的罪业”马稻幽幽的说着。
“是的”
“哎吆,哎吆,你说说,这都是过的什么日子,怎么都不朝着一辈子的方向走呢,还没走一会儿,有人一掉队,就没有耐心的等待,直接宣布解散,毫不犹豫的就放弃,婚姻要是这样经营,那结多少次婚都会离的,因为都是冲动型,一言不合就要分开。抱着各奔东西的想法去过日子,早晚都得散,你看看咱这一辈的婚姻,不都是磕磕碰碰,大矛盾没有,小矛盾不断的,但是咱知道怎样解决,是不是?哪像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啊,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一根筋的队伍”柳嫂怒气冲冲的说着。
“可不是吗,都拿婚姻当儿戏”马稻始终是话说的最少的人。
“好,好,等我把故事讲完,现在该说小儿子了,小的是在外面谈的对象,媳妇是南方人,人家过来看着即将倒塌的房屋直摇头,说除非盖新房才同意这门婚事,前面三个孩子都是这样了,这个有希望还不赶紧的满足要求,本来是决定盖四间平房的,结果村里人在老两口跟前推波助澜,说既然盖一回房子,不容易,干嘛不把二层也盖起来,现在谁家盖房子还是一层啊,都是两层,这样媳妇娶进门不是没啥毛病挑的了。好,这样一说,南村那家也觉得是个理,就咬咬牙盖了两层,盖房子的钱,娶媳妇的钱,一起加起来要了老两口的命,现在外债欠了几十万,媳妇就结婚的时候在家呆了三天,后来逢年过节再也没有回来。老两口天天守着二层小楼,那么多房间闲着也是闲着,想着在家闲着搞点副业,在二楼的房间里养了几十只兔子,村里人都说,不敢从他家门口过,稍微靠近便闻到一股股浓烈的骚味,那么好的房子竟然让一群兔子住二楼单间”张嫂说完后不停的摇着头,无奈的表情始终是挂在脸上。
马稻与柳嫂听了后面露尴尬。听完之后忍不住异口同声的长叹起来。
真的感受到了农村里生活的不易。看着表面都是光鲜亮丽,千疮百孔的躯体都被朴实的外衣所掩护着。真正深入到每一个家庭的时候,才明白一个道理,活着的本身需要一个坚强的外壳来面对生活出其不意的打击。我们都在各尽其能的活着,但过程都涵盖着心酸与不堪。无言以说的时候,流下的眼泪,萌生的白发成为了最好的见证。
“哎呀,你们怎么不说啊,说的口干舌燥的,说这么久,你们听了之后有何感想?”张嫂不解的看着她们两人。
“不容易啊”马稻长叹一声说道。
“好累,只是觉得好累,我家只有两个孩子,但凡有那个婚姻不顺利我都过不了那个坎,像南村这个,父母该是有多大的抗压能力啊,孩子们过得不幸,父母们尽自己能力扶持一程,但过后的原路返回,再有本事的人也无能为力,孩子的孩子们也跟着遭罪,不是没有母爱就是没有父爱,唉,”柳嫂声音低沉的说着。
“可不是吗?这些年老两口挣得钱前期搭在大儿子身上,结果儿子被赶出女方大门,带回来一小孩需要抚养,这又借钱盖房娶二媳妇,二媳妇嫌弃这里生活条件差,自此不回来,两个姑娘也是不省心的主,现在外面一堆外债,想想就心疼啊,五六十岁了,你说他们还能干几年?就指望着在地里扒钱,临死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外债还清啊”
“人啊,活着真是累啊”马稻说不出长篇大论,但就是在听过他们说的之后,心好像被刺痛了一般,虽然自己的孩子在婚姻上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但是在看待这件事上,马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听来的故事像是一条绳索,就那么紧紧的勒在脖子上。她想到了中华的对待生活的消极心理,但是下面不敢去多想了,,,,,
门灯发出的亮光把门前的黑暗驱走,用温暖的亮光默默的陪着门前的三位女人,可是亮光照不到每个人心中的阴暗之处,当我们拿出故事来反思的时候,才发现,人生中有太多的不完美,有太多的心酸。在普通人的身上得以潜伏,慢慢的会顺延到旁边的人身上。突如其来的变故做不到在有效的时间内去化解,所以便有太多的悲伤故事一一上演。当我们用这样的故事来审视自己的生活时,我们避免了他们的故事发生,但是我们身上也有难以言说的痛。
故事终究是故事,它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实案例,是真实的不带一点虚构,拿出来去说去聆听的时候,那紧绷的神情,唯恐这样的事发生自己身上,自家孩子身上。可是我们都是人世间一普通人,怎么可以去左右命运事先安排好的变故呢,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每个故事都有让人反思的地方,像是一个指明灯,指引着疲惫的人儿上岸,前方是光明大道还是事先设置好的陷阱,没人可以猜测出来,这是生活给你出的试题,任何人都不知道答案。有人选择放弃,有人选择迎风而上。但是我们再怎么去努力,都逃不出命运枷锁的固定。
夜已渐深,马稻未从别人的悲伤故事中走出来。
我们都希望家庭和睦,心想事成,可是试问有几家会所愿有所得呢?
南村的这家没有,马稻家也没有。
风依旧在吹着,稀疏的树叶在哗哗的响着,它们在黑夜中听到了太多的秘密,依靠着风来传播,飘落在大地的每一寸泥土之中,散落在屋顶的每一片瓦片之上,吹到了山顶上的每一块石头之上。就这样在树叶的传播下,在风的始作俑下,秘密变成了公开的消息。
你知我知人尽皆知。
于是人间的不完美都被记载下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话题没有来得及总结,两人便带着悲伤的情绪离开。
马稻没有挽留,也没有说再见,因为她沉浸在这个悲伤的故事里不可自拔。
她想象到南村老两口的无奈,懂得他们对孩子们的默默付出,同情他们为孩子的人生大事而愁出的一头白发,联想到他们驼着背的身影在土地上勤恳的耕耘着。
与千千万人之中,太多这样普通的农村人如春蚕一般,到死丝方尽。到生命的尽头还在用粗劣的双手在忙活着。
那一瞬间,马稻泪目了,她感同身受。
流下泪滴滑落在手心。
背对着门灯照射出来的光,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格外的让人心疼,身体猛然抖动,像是因为吹过来的一阵强风。
心突然间紧绷了一下,像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