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一场暴风雨,让蒙在植物叶子上厚厚的灰尘也被洗刷的干干净净,甚至弱小的植物随着水流不知飘向了哪里。小河的水位也上涨了不少,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雨住了,窗外也变得安静了许多,但没过多久,又被“喔喔喔”的鸡叫声扰乱,成群结队的鸭鹅迫不及待的冲出家门,往河边奔去。紧接着有人在外面来回走动,各家各户的狗吠声也开始一波接着一波,你不得不去怀疑这是它们礼节上的互相问安。这样的嘈杂声让人根本就没有养成睡懒觉的习惯,因为随便一种声音足可以把你从睡梦中揪出来,无奈中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
昨夜的雨也留在了昨夜的记忆里,此时的早晨,天空又换了一副面孔,太阳慢吞吞的从东边升起。撞碎暗蓝色的天幕,为大地带来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雨停,天晴,天也亮了!
而此时的马稻却躺在床上,浑身无力,缓慢的翻个身子,疼痛难忍,听着外面羊圈里面的羊儿不停的“咩咩”叫着,马稻听的是心如刀绞。起又起不来,动又不能动。一个接着一个的喷嚏让本就瘦弱的身体像是随时要折断似的,床头上放着的卫生纸,也撕的只剩下最后一层,马稻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里面的一切,一抹冰凉从眼角渗出,她病了。
而她的身边,空无一人陪伴。
昨晚淋了多久的雨不知道,只记得自己突然倒在地上的时候,从地上匍匐着爬到门口,踉踉跄跄的回到屋里,把身上的衣服换掉后躺在床上,漫漫长夜,静听着窗外的雨声,雷声,闪电不时的划过夜空,把窗前照亮,马稻一直这样观察着,一直到雨住,脑海里不停的出现成功破相的样子,她心里是五味杂陈,她兴许猜到了原因,她知道他所受的委屈。
一声惆怅过后,又是一连串的喷嚏打出来,再次试着去直起身子,奈何浑身酸痛无力动弹不得。此时外面羊圈的“咩咩”之声是此起彼伏,马稻忍着疼痛侧着身子,伸出手慢慢的把床头柜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盒药,用尽全身力气去按压,轻轻的从里面取出来两颗药丸,端起床头的水杯准备送服的时候,发现杯子里面是空的,只好把药丸放在嘴巴里,直接吞咽下去。一阵干呕差点又吐出来,用手在胸前缓慢的按摩着,这才稍微好了一点点,脖子突然往前伸了一下后,马稻继续拍打着胸口,像是咽了下去,马稻喘着粗气,颓废的躺在床上,默默的把眼睛闭上了,没过多大一会儿,又缓缓的睁开眼睛,拿起床上的手机,用力按下号码,然后放在耳边。
马稻挂上电话后便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面前有个人影在面前晃动,马稻摇晃着头,试图去睁开双眼,但是感觉浑身被束缚了一般,挣扎不得,动弹不得,眼睛更是不配合的微微闭着。嘴巴抖动了一下,感觉到嗓子里干的难受,“咳咳”从嗓子里发出一阵声音出来。
“妈,妈,你是不是醒了”
耳边响起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后,马稻试着用力的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看到国芳坐在床头,用手轻轻的摇晃着自己的胳膊。
“回来了”小声的说 一句。
“嗯,你这是怎么了,很少生病的,突然这样子病倒,很吓人啊,要不我把李医生喊过来看看”
马稻慢慢的摇晃着头,有气无力的说着“不用,我已经吃下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你把羊赶到山上去放一会儿吧,叫的撕心裂肺的,都饿的恨不得要窜出来了”
“羊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这样子,很少生病的人,看起来有气无力,脸色苍白的,知道你是一个逞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麻烦我们的,今天我一回来都把我吓傻了,你这状态不对劲啊!”说完后,伸出手在马稻额头摸了一下,又回过来摸摸自己的额头,还好,不烧。
“没事的,我吃过药了,兴许缓到中午就好了,你听我的,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你给我倒杯水,放到床边,我今天休息休息,你就辛苦到山上走一趟了,另外昨晚下的雨比较大,山上路比较滑,注意安全,实在不行了,就不去山上了,在河边放也可以,只要羊肚子吃饱就行啊”马稻吩咐着说着。
“唉,行吧,我也说不过你,那就听你的,那我放羊去了”
“去吧,去吧”马稻说完后,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兴许就是太疲惫了。
听到国芳把屋门关上后,走到外面又把羊圈门打开,吆喝着羊群离开,在这之后,马稻便在迷迷糊糊之中睡下了,身子突然抽动了一下,眼前出现一片亮光,失重般的从高处跌落下来,滚落在一片青青的草地上,马稻直起身子,坐在草地上掩面而泣,这时候突然从不远处走过来一位俊朗的男孩,穿着的确良面料的白上衣,下身穿一件灰色长裤,脚穿一双黑色布鞋,手里举着一个西红柿向马稻走了过来“婶,婶,你看我手里是什么”
马稻并没有抬头看,把头扎在双腿之间,依旧小声抽泣着。男孩见状后,收起脸上的笑容,慢慢的走过来,轻轻的挨着马稻坐了下来,拿起手中的西红柿在衣服上擦拭了几番后,悄悄的塞进了马稻的手里。
“他又打你了”男孩轻轻的问着。拉起马稻的胳膊看了看,胳膊上布满了淤青。随后缓慢的放了下来。
马稻没有吱声,眼里的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在草地上,无声无息。
“你这样忍受到什么时候?”男孩默默的说着。眼神默然的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大山。
马稻依旧是不言不语,小声的抽泣。
男孩默默的在旁边守着,不言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稻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男孩惊恐的晃动着身子往后面移动了一下,过会又缓缓的回过神来,悄悄的凑上前去,双手紧紧的捧着马稻那被打的淤青的脸,从眼角里流出了一串清泪,轻轻的用手抚摸着,嘴巴不停的抖动着。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男孩小声的说着。
马稻泪眼婆娑的看着男孩。
两人最终紧紧的抱在一起。空寂的大山中,马稻和一个一脸稚气的男孩就这样紧紧的相拥着。
一个二十九岁,三个孩子的妈,早已经过了如花似玉的年龄。
一个十九岁,阳光帅气,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纪。
一个在懂事的年纪里看到了一个成家女人背后的无奈,一个是在受到暴打后无处诉苦的无助。当两个人无意间在山头邂逅的时候,一个读懂了她眼里的疼痛,一个读懂了他眼里的善良。他们从开始有所隐瞒到最后的无话不谈。
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去见证一切东西,也可以催人老,也可以催化出一些不顾伦理道理的念头,跨越过去的时候,必将一发不可收拾。
大山,见证了他们从拘谨的交谈到畅所欲言,见证了他们从坐的远远的大声说话到坐在一起轻声细语。
马稻忘却了自己身为母亲之身的束缚,男孩忽略了家人为他安排好的媒妁之约。不顾一切的在大山上诉说着彼此的想念,最终在大山的隐蔽下,男孩的热情把马稻冰冷的心融化,从言无不尽变为了依靠身体来发泄彼此的想念。大山是最好的见证者,它听到了他们太多的和谐之声,也记录下了他们这二十年来一直保持下来的亲密关系。
男孩最后推脱掉了与另外一个女孩的婚事。因为马稻把他的心俘获了。他是不理智的,在一个有家庭有孩子的女人身后默默的守护着,这样守护了二十年。除了大山知道外,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马稻只有在山上是快乐的,因为山上有她想见的人,有她魂牵梦绕的情愫。一群羊也成为了最好的掩护条件。大山上他们是自由的,奔放的,可以去释放内心深处压抑的苦楚,一声声呐喊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能听到的也只有那群羊,和默默做掩护的大山。
恍恍惚惚中好似在时光机里穿梭,那些被留下的美好画面再次的在脑海里浮现,二十年前的她,二十年前的他,两人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熟知。
双方挣脱道德绑架的爱发生在风吹草动的山坡上。那年的夏季,天格外的蓝,手心里的西红柿格外的酸。
有一种爱从心底的荒芜里被呼唤出来,信心百倍向一个贫瘠的土壤上生根发芽的时候,铜墙铁壁也挡不住去路。成功遇上了马稻,爱也就开始从心底的荒芜里生长了起来。一个懂得热烈的奔赴,一个在拘谨中保持着克制,当热情浇筑在贫乏的土壤上,再多的心理抗争也变为了束手就擒,感情这个东西就是一样,有攻有守,有退有进,当马稻心里的道德城池被面前这个热情如火焰的小伙攻陷后,马稻不得不举手投降,自愿的。贫瘠的土壤自此有了足够的肥料做支撑,他们的隐忍的爱甜而不腻,苦而不酸。
“妈,妈”国芳再次的走到床前喊着。
“我回来了,中午吃点什么呢?醒醒,醒醒啊,你这睡了大半天了”国芳轻轻的摇晃着马稻的胳膊。
马稻在这摇摇晃晃中微微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国芳,小声的说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你打算吃什么?我去做去”
“胃口不怎么样”说完后又打了几个喷嚏。
“唉,那我做点稀饭算了,稀稀的喝一点,胃里舒服些”说完起身便离开了。
马稻看了看国芳离去后,自己试着坐了起来,靠在床上的时候,想着刚才的脑海里的画面,小声的说着“刚刚做了一个梦”
说完后又苦笑了一下,想着梦里自己被打后破相的样子,再想想成功被打的样子,马稻长叹了一声。是如此的相同。
马稻试着动了一下身子,缓慢的坐到床边,慢悠悠的把鞋子穿上后,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国芳看到后,赶紧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你说说你,想出来你说一下,我扶你出来,走个路身子骨是个软的,摔倒了怎么办?”国芳赶紧搬过来一个凳子,扶着马稻坐了下来。
“没事,没那么娇气”
“不是娇气不娇气,你这都五十岁了,你以为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啊,走路健步如飞的,你要服老,一场病下来身体是大不如行前。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国芳说完后,便又走到了厨房忙碌去了。
马稻坐到院中,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那轮骄阳,这时候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打了几个喷嚏,不得不低下头,静静的坐在那里发呆。还在想着刚才那一觉睡下去,怎么二十年前的片段在脑海里走了一遍,感觉到不可思议。又想想昨晚的那一面,开始隐隐不安起来,自己试着站起来,走到门外,重重的往石凳上坐下去,扭头看了看河对面的那座房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在看看经过一个晚上雨水洗礼的门前,那把被冲走的蒲扇深陷在墙角处的淤泥中,只露出扇柄在外面,马稻晃着身子走过去,用力的拔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定睛看了一下手中的蒲扇,已经是面目全非,马稻拿在手中,一脸的心疼,小心的摆弄着蒲扇,忍不住又打 一个喷嚏,生怕再从手里溜走似的,紧紧的攥着手里。
缓缓的走到石凳前,又坐了下来,把蒲扇放在石桌上,看着鸭群在河里自由自在的游着,马稻脸上不禁展现出一丝喜悦。偶尔从山那边吹过来一阵风,听到杨树叶哗啦哗啦的响起来,“啪,啪”还能从上面滴落下一串串水滴。落在水泥石桌上,看到那晶莹剔透的样子,着实容易让人陷入沉思,犹如一把魔幻的小镜子,从里面可以窥见自己的喜怒哀乐。
“妈,饭做好了,在屋里吃还是外面吃?”马稻站在屋门那里问道。
“外面吃吧,有风,吹着凉快”
“行,我把饭端出来”国芳扭头回过去端饭,马稻依旧是把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群游来游去的鸭群。因为那群鸭儿的正前方是成功的家。她的眼神一直在寻觅着什么!
国芳把饭出来后,放到石桌上,看到那把破烂的扇子摆在石桌上碍事,随手拿起扔到了门前的小河里,马稻生气的说“我的扇子,你扔它干嘛”说完颤巍巍的起身要过去捞。
“就一把破扇子而已,改明个我给你买一把新的,你看看你,有气无力的还想发脾气,脖子的青筋都暴起了”国芳满不在乎的说着。
这时候,马稻也不听国芳说什么了,径自的往前走去追那一把扇子。
“唉吆喂,你这是干嘛呀,不就是一把扇子吗?怎么这么固执呢,我去给你捞去行不行,我的祖宗,你在这里呆着,别动,今个怎么像个小孩一样”国芳见势不妙,麻利的放下碗筷,抱怨着跳到河里把那一把扇子给捞了起来。
“还好水位下去了,不然为了给你追一把破烂扇,你大闺女有可能要被冲走,给你,当着宝贝挂到墙上吧”国芳幽怨的说着。
马稻不好意思的笑了,接过那把带着水的扇子,轻轻的放到自己的脚边。缓慢的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国芳不解的看着马稻的一举一动,她实在是搞不明白,母亲为何有这样的执念?
饭桌前,母女两个保持着沉默,只听到咀嚼饭菜的声音。
这时候,蝉鸣声四起,风儿轻轻吹着。树叶哗哗响着。
静宜的午后,是天晴后的一种舒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