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解释,王浩华又招了招手,又有一人走过来,是肖嘉敏。
她问:“怎么了?”
人越多,我压力反而越大。
“我……”我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孙毅杰帮我把话续上。
“他说我们现在的方案是在害赵文龙。”
他说话期间,又有一人走过来。这位主动过来的人是二班班长陈珊珊。这下好了,成大杂烩了,两个班中除许静和杜莱优不在之外,主要领导人物都聚过来了,我的压力更大了。
“成果,说说你的看法。”陈珊珊还算比较友好,让我直奔主题。
我深呼吸一口气,用最简短的话说。
“赵文龙的左腿被压得很死,血液不能很好的流通,如果把压迫物移开,等同于重新打通血管,这样的话坏死的血液会流进新鲜的血液中,这会导致人体中毒死亡。”
“胡扯,简直是胡扯。按你说的,我们就不能动他了。哎,你是不是很少看新闻啊,你知不知道即使是地震,救援方案也和现在一样。还有不能动的道理,笑死。”
我憋红了脸说的这番话竟被孙毅杰这般解读,我感到很无语,便激动起来。
“你说得没错,但那都建立在有优秀医疗保障的前提下,而现在不具备这个条件。”
肖嘉敏横插道:“我们当然知道现在没有医护人员在,但你说会中毒,没到这种程度吧,只不过是被压住一条腿,这就能让赵文龙丢掉性命?”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我不信任。
孙毅杰见有人帮腔,立刻得意地附和。
“就是,危言耸听。压住一条腿还能丢掉性命?哼。你要是说腿好像断了,松开压迫物会流血不止——这种说辞我还能信你三分。”
“这叫挤压综合征。赵文龙被压的时间快接近二十四小时了,由于压迫的时间太长,他的脚已经坏死,组织开始分解钾离子还是什么的,这些“毒素”一旦跟随血液进入肾脏、心脏,说不定会中毒休克或者迸发全身多器官衰竭。”我越说越说越激动,感觉脸发烫得很。
“话都说不清楚就不要出来显摆了。你能确定救人出来一定会出现你说的情况。”孙毅杰一脸不耐烦地质问。
我没有学过医,无法担保知识上是否有错漏或误解的地方,我只能从心底肯定搬动压迫物绝非明智之举。
“我……不确定。”我的声音有些微颤。
孙毅杰好像赢得了什么比赛一样,露出获胜者的笑容。他看向王浩华,像是要他宣布结果一样。
王浩华不急不慢,“也就是说,第一,压迫的时间太长;第二,没有医疗保障,所以往常我们认为的可行方法在现在并不适用。成果,你是这意思吧。那你的新方案是什么?”
又回到这问题上了。
我没有新方案,想法倒是有,那就是——等死。可如此残忍的话,我无法说出口。试想一下,一个人挺了那么久终于等来别人的援助,满怀期望地等待被救出的那一刻,这时突然有人站出来宣告:你没救了,等待死亡的倒计时吧。
这话谁能说出口?
我只能摇头。
看见我摇头,孙毅杰头也不回地掉头离开,临走时还听到他骂了几句脏话。赵文龙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有些着急地喊道:“出什么事了,怎么都停手了?”孙毅杰听见呼唤,便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赵文龙就安静了。同样察觉到异常的还有现场的其余人,他们注意到我们这一小撮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商量着什么,全都停下了手。照这情形,不久赵文龙会再次发现现场的气氛确实不对劲。
孙毅杰走了,其他几位还没打算散开。
“成果,质疑谁都会质疑,意见大家都会有,我们不是专业救援队,肯定会有很不专业的地方,如果你没有更好的方案提出就不要过来添堵了。救人讲究争分夺秒,被你这么一搞,大家都停下来了,难道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呀。”肖嘉敏字字珠玑,我难以辩驳。
果然,没有新方案提出来,前面说的都将会是废话一堆,这四人都在等待我的回复,我只感到耳朵滚烫、呼吸急促,像被四座大山压着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要是杜莱优在就好啦,把想法告诉她,她定会有办法。许静也行,作为自己班的班长,她多少会帮腔几句。可她们一个不在,另一个……真的不在。
不行不行,遇到困难总想着寄托于别人的帮忙,我难道如此不堪了么!
方案肯定有的,肯定有的,因为我很早就明白,光提出异议却没有提供解决的方案,那是卑鄙的行径,我既然明白,那剥开心底的各种想法肯定会有一个方案在,不然我不会贸然行动。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有的。
想起来了。
这个方案和我的“等死想法”接近,不愿记起只因方案太过于黑暗,恐怕只有我自己一人能够接受,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了。
“截肢。”为了达成最终方案,我只好提出另一个折中方案。
本以为会遭到质疑,甚至会被谩骂,然而,面前的这四人却出乎我预料地沉着和冷静。
“事情重大。这样吧,我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商量。”
王浩华没等其他人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地号召大家聚集过来,孙毅杰当然也在其中。与之前不同的是,他这次前来,气势很凶,有要干一架的势头。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们包围住,形成一堵异常厚实的墙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声的经验可谓少之又少,因为我常害怕,害怕没人会听我的,害怕会落个尴尬的下场,害怕没能很好地表达我的意思,害怕,各种害怕,所以我总是默不作声。此时此刻,我的手心在冒汗,浑身都不自在。
在我组织语言的这段时间,王浩华给大家先做了一下解释。
“大家听我说,稍安毋躁。现在呢,成果对救援方案提出了异议,并且他还提出了另一个新方案。”
人群霎时沸腾起来。
“什么方案。”一把声音穿破出来。
“截肢。”
王浩华你倒是说得更详细一些吖。
意料之中,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有一人骂骂咧咧地站出来,大声质问:“截肢?好好的一条腿,你把它给截了?健全人变残疾人,这就是你想出的方案?”
又是孙毅杰,看着眼前的他,我不意外。
“将坏死的腿截掉,不让毒素进入循环内,这或……有可能保住赵文龙的性命。”我说。眼睛没敢看他。
孙毅杰没有沟通的打算,直接发难道:“你说的什么狗屁综合征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说法,你自己也是解释不清,这种没有把握的话就不要随意说出来误导大家,弄得人心惶惶。要在战场上,你算是动摇军心,得杀头。你看,被你一闹,耽误了多少宝贵的时间,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和他言语上的争斗毫无意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避免发展成嘴斗嘴的无聊结果。
“好啦好啦,我们不是来吵架的。”王浩华及时出面调停,我马上捉住机会说道:“我愿意对我的话负责。要是贸然搬开压迫物,赵文龙活不过今天晚上,不,有可能刚救出来人就不行了。即使不截肢,也应对左腿近心端一侧进行捆压,防止毒素侵入体内,尔后再将人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