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
直到少女声音略哑地唤了一声,楼弃雪这才如梦初醒。
策马追近几步,他忽然发现燕从灵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扶在缰绳上的手扯紧了不少,甚至能看到手背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她弯着身子,低垂着脸,似乎是在咬牙隐忍着什么……
“从灵?”
楼弃雪看出不对,轻轻一撑,顿时从自己那匹马上跃到她身后。
身躯贴近那瞬,柔软滚烫。
他愣了下,明白过来,低头在耳畔轻问,“……你余毒发作了?”
燕从灵打死也想不到,第二次发作竟然会比第一次更难熬。
山林清叶般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更要命的是对方还要贴近她私语,温热呼吸轻拂,如爪尖撩拨勾缠。
燕从灵目光只落在对方笼住自己腕骨的手上,疏朗如明月,清晰可见的骨节脉络又不失力量感……
思绪逐渐混乱如泥浆,只能模糊回应出一个字,“嗯……”
她对这毒的了解不多。即便不清楚发作的规律和诱因,但也意识到时间太近了。
上次到现在才没过多久,今日只是进了一趟皇宫就……
偏了偏身子,下意识想要躲开些。
但下一刻就有手搭在腰间,反将人捞近了点。
“不要乱动,脸着地了怎么办?”
燕从灵:“……”
对方还在絮絮叨叨,“早前便想说你了,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还有身上那些痕迹,一看就是出任务经常受伤……”
燕从灵咬牙:“……你能不能快点?”
一只大男狐,实在婆妈。
…
“……你能不能快点?”
第二次说这话时,燕从灵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但还是咬着牙,声音甚至比先前更哑。
“我们狐狸都这样。”
楼弃雪那截冷瓷之色的修长腕上,还绕着她散下的铃铛发绳。方才就是这东西在耳边响动,昏沉如堕。
那是清心铃。
她初入云山时,数次被梦魇所困,心神不稳。所以师叔便特地串了这发绳出来,让她能时刻保持警醒,第一时间挣脱出来。
所以除了是自己有意的,只要铃铛一响,那她的心神就是乱了……
青年看了一眼她隐隐不耐的神情,以及泛着薄红的眼尾。心底温软同时有些发虚,连忙顺毛一样摸了摸燕从灵的发,缓声安慰。
“等两个时辰就好了……”
但还是挨了一脚。
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燕从灵这下装都装不下去了,骂道。
“狗东西!”
早知道就不找犬类。
“????”
…
云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连成片的。
连绵不绝,高耸入云。前提是忽略那些坟堆子的,确实很有仙家飘渺的气息。
燕从灵两指搭在唇边。
一声响亮的哨子后,黑影笼罩,风卷衣袂。
一只身形巨大的独目黑鹰,从最高处急掠而下。
前世加上现在,楼弃雪来云山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燕从灵很少和他说自己的事,更何况是过去。他能了解到的基本是一起生活久了,从一些细节和痕迹里拼凑出来的。
偶尔想起时会提起,但最后都会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我们云山一脉人少。除了很少回来的师伯,现在山门里只有我师父和师叔了。”
既然都要见面了,燕从灵便简单给他介绍了下,“云山每任只收一批有缘弟子,直到有新的掌门人接任位置,才会再收徒。”
所以,抓妖师其实紧缺的很。
“我师父的名号你应该听说过,他总共收了四位弟子,那两位师兄你已经都见过了,还有一位大师姐是冥河的镇守人。”
“冥河……”楼弃雪敛下眼帘。
燕从灵的那位大师姐,他前世只见过一面。
印象中是个黑色长袍裹身,带着一把诡异骨剑,如同地狱罗刹的女人。
据说七杀命格,煞气极重,所以才能镇得住冥河那些枉死冤魂……但镇妖塔破当日,冥河暴乱,她被卷入其中生死不明。
也是那年,燕从灵接任云山,亲手将剑送入他心口……
“另外还有我师叔。”
见他低眸不语,燕从灵只以为他是听到玄越子名字的缘故,“她名气没有我师父大,百年来极少下山,是云山的守山人。”
楼弃雪眸光微闪。
云绥的名字这些年放在人族中,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对妖魔来说,绝对是谈之色变。
他和燕从灵经历的年岁差了一大截,所以更加清楚。
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在重伤退隐之前简直犹如蝗虫过境,剑下妖魔就没有活口。
想战胜这样的人,只有她自己……
“你那袖子里兜的是什么?”
出发之前,燕从灵就注意到他往自己袖中塞了一大袋鼓鼓的东西。
“见面礼。”
楼弃雪觉得自己这次答的自信多了。
要知道上辈子可是两手空空过去。
虽然云山盛产捉妖师,但玄越子等人待他却亲切热情,半点也不在意他的真实身份。
甚至自己没说,他们也十分尊重地半个字都没有提。
可以说除了面前这位负心人,云山没有对不起他。
“这么讲究,什么样的见面礼?”
燕从灵自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只盯着对方袖口猜测。
“烤鸡吗?”
楼弃雪:“……不是所有狐狸都喜欢鸡。”
谢绝刻板印象。
“那你到底带了什么?”
“辣子鸡丁……”
狐狸不一定喜欢,但燕从灵的师父师叔喜欢。
飞鹰落地那瞬,可以看见挂有云山两个大字的破旧牌匾,因为松松垮垮滑掉一边,正挂在那里随风招摇。
和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缥缈仙居截然不同。
多年不曾修缮过的老式房屋,还能瞧见蛛网状的裂痕。鹅卵石小径一路蜿蜒向里,除了能没过鞋面的杂草,放眼过去的就只有瓜果蔬菜。
很有乡土气息。
燕从灵轻甩开一只跳到自己鞋面上的小鸡仔。
目光落在那块大石上躺着的人影。
更准点来说,是脸朝下,趴在那里。
酒气浓烈。
女人一头苍雪长发,看不出真实年龄。身上长袍凌乱,放纵不羁。
纤长指尖摇摇摆摆地倒悬着只空葫芦,有残酒滴落,未触及地面便凝成一片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