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楚云卿再没见过皇上。
只是从一些宫女们的闲言碎语中得知，萧明煜今日到了哪个宫里，明日又宠幸了哪个宫里的妃嫔。
关于她和陆九鸣的那些流言，在宫里愈演愈烈，最后甚至有皇上横刀夺爱、两个有情人被迫分离的版本都流传出来。
楚云卿昼夜留在后殿练剑法，累了就直接席地而坐、打坐调息，休息够了就爬起来继续练。
偶尔指点一下卓立的武功。
因为有萧明煜的旨意，命任何人不许短了长安宫的一应用度，一旦发现，立刻绞死。
所以，她现在除了见不到皇上，其他的一切都还算正常。
轻衣曾委婉地劝楚云卿给萧明煜呈上一道请罪折子，以皇上对贤妃的宠爱，只要她肯低头认错，皇上哪有不依的？
每次都被楚云卿搪塞了过去。
不仅如此，长安宫每天不等天黑就紧闭宫门，就差将“拒绝登门”四个字贴在宫门上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值守宫门的太监都听到皇上的御辇在宫门外停下，片刻之后又悄悄离开。
楚云卿也干脆不再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只在初一十五到永寿宫前磕个头就走。
就这样一直到了八月十二号。
皇后千秋节。
墨书一大早就服侍皇后起身，挥退殿内宫女，墨书低声道:“娘娘，今日，那贤妃定然会来给娘娘贺千秋。”
曾嫣然勾唇一笑，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哼，来才好。这才到哪儿？以后的日子，就让她慢慢熬吧。”
她扶扶鬓边的九尾凤钗，淡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墨书连忙回道:“昨儿奴婢就已经跟她打过招呼的。娘娘放心，这次，一定让贤妃再也翻不了身！”
曾嫣然哼了一声，“皇上现在，对她余情未了，未必会因为这些事彻底厌弃了她。本宫还有后招，且等着吧。”
曾嫣然扶着墨书走出内殿，果然看到两月未见的贤妃正端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脚步微微一顿，若无其事走了过去。
楚云卿带头向她贺了千秋。
叫了起，楚云卿突然抬起头，唇角迅速翕合，接着低下头去。
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皇后碎尸万段！
曾嫣然吓得心脏砰砰乱跳，手心里不断冒出冷汗。
她在心里将方才楚云卿的口型细细想了一遍，好像说得是：我一定会杀了你！
曾嫣然的脸色瞬间惨白，握着墨书的手不停地颤抖。
墨书被皇后捏得生疼，忍不住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啊？！”曾嫣然惊叫一声，这才回过神，用力吞了口唾沫问道：“何，何事？”
墨书看着皇后娘娘难看至极的脸色，道：“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哦，哦好的。”
“娘娘，您怎么了？”
曾嫣然再次看向楚云卿：这个女人，微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遮着那双森寒的眼睛，好像深埋在陷井里的尖刃，一不小心落下去，定是万箭穿心、必死无疑。
她必须得死！
曾嫣然暗暗咬牙，在心里迅速做了个决定。
皇后千秋节宫宴照例在凤仪宫正殿举行。
乔师南带着孩子进了宫。
楚云卿笑着凑上前，逗弄着孩子幼嫩的小脸，将手里的点心递给乔师南，“壮壮，认识姨姨吗？”
壮壮将脸一别，转身窝进乔师南怀里。
乔师南笑道：“这孩子，还知道害羞。”
楚云卿朝壮壮拍了拍手，“来壮壮，姨姨抱抱？”
原以为孩子不会找她，结果她一拍手，壮壮就张着小手朝她扑了过来。
软软香香的小身体一到怀里，楚云卿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不停地亲着孩子的小脸，笑道：“壮壮跟姨姨亲呢对不对？壮壮喜欢姨姨是不是啊？”
乔师南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小声问道：“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样过下去吗？”
皇上的冷落、宫里的流言，元墨轩都已经跟她说了。
楚云卿不置可否，笑着对乔师南道：“既然孩子可以出门了，以后多带他来看看我才是正经。”
乔师南无声叹了口气。
皇上却突然过来了。
本来，皇上在乾安殿接受皇后的朝拜之后，会在乾安殿宴请群臣。
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
楚云卿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乔师南，结果壮壮死死搂着楚云卿的脖子，尖声叫着扑腾着小腿说什么也不撒手。
皇上已经进了殿，楚云卿只好抱着孩子跪了下去。
萧明煜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人群中的楚云卿:他知道这段时间楚云卿一直刻意躲着他，早早关闭宫门将他拒之门外。
几次听说她去给太后请安，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她却已经离开。
她现在，连见都不想见他。
他是皇上，难道要让他低三下四去求她开门让他进去不成？
他们之间，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刻骨的思念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萧明煜怔怔望着抱着孩子的楚云卿，一时竟直接愣在了当场。
曾嫣然只好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萧明煜蓦然回神，这才发现众外命妇还跪在那儿。
他连忙叫了起。
壮壮不回自己娘亲的怀抱，楚云卿只好抱着他，让宫女在自己位置后边给乔师南加了一个座位。
萧明煜强笑着讲了几句场面话，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落在右下首第一位的楚云卿身上：她没怎么变，没胖，也没瘦。神色冷冷的，眼神始终没看自己一眼。
心口一阵一阵揪着疼，眼泪无数次逼进眼眶，又被他强行逼了回去。
他本可以不来，可他，就想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眼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可是她根本连看都不看他！
她的心，真得是够狠啊！
可她看着孩子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温柔？
她既然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肯为自己生？
她是不是，还在恨自己没有护住她的孩子，让她遭受失子之痛？
还是，她其实，并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一直在强逼着她留下来。她身不由己，所以才……
她果真还在喜欢她的陆师兄吗？
夏日宴那天，她在连廊里见得人是谁？
是陆九鸣吗？
上次听到自己给陆九鸣赐婚，她神情就一直淡淡的。
还有，那年在岭南，她过生日，他巴巴跑去陪了她一天。结果，最后她提出来的要求，是让自己将拿走的陆师兄的礼物还给她。
不问自取？！
呵，他不是一直都在不问自取吗？
礼物是。
人也是。
萧明煜眼里的光一点点褪去，端起酒杯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