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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沧VI:不语之心 > 第66章 第三幕 幻梦泡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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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三幕 幻梦泡影(一)

“……据《朝日新闻》报道,经历上海世博会的中日两国在经济、文化、科技等诸多领域展开了交流的契机。日本政府借助博览会宣传美食美景,日企则突出展示先进科学技术,两国国民还通过儿童绘画比赛、共同制作雕塑、时装秀、cosplay等热情互动。得益于世博会效应,日中航线上座率显着增加,赴日旅游的中国游客达到历史新高。据有关消息人士透露,日本奥术师协会将在今年年底商讨决定关于加大宣传力度、加强基础设施服务能力、对取消部分对华奥术管制的有关决议,准备迎接明年二月份的中国春节出游高峰。

日本奥术师协会新闻放送部 2010年9月29日

管原美夕 Fm84.5 早间广播”

——为什么……是你活了下来?

火焰、鸣笛、警车、爆炸、哭泣、责骂、死亡……

夜深人静。

空无一人且一眼望不到头的高速公路上,一辆着火的大货车和一辆侧翻的小轿车显得格外突兀,大货车是一辆油罐车,运送的货物是燃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设备老化的缘故,货仓内竟然摩擦出了火星子,导致油罐车发生了自燃。

司机在危机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跳车逃跑了,但他也难逃厄运,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燃油,烈火包裹了他,周围没有河流或者湖泊之类的水源灭火,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烧死;而失控的油罐车,则是径直朝着一辆对头的小轿车驶去。

小轿车的司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整个人的思维直接僵住了,只有身体在本能的反应下猛打方向盘,再将刹车踩到底,可即便是这样,高速前进的导弹依旧击中的移动中的锚定物,或者说……它原本的目的,就是那辆小轿车呢?

轿车撞上了附近滚下来的山石,车祸发生的时候,这附近发生了地震,一切都是这么的巧合,坐在驾驶座的女人整个人撞倒了嶙峋的石头上,当场身亡;而女人身边一个六岁不到的小男孩,则是受到轿车形变凸出的铁片造成的贯穿伤。

受到这样的伤,一个成年人都很少能够活下来,更别提一个孩子。

可是,即便如此……

“为什么……是你活了下来?”

男孩的父亲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车祸发生的现场,他愣在原地,浑身颤抖,似乎是在抱怨老天爷的不公,将痛苦降临在他的头上;又似乎像是在因为什么东西而愤慨……两道眼泪从他的脸颊流下;悔恨、懊恼、悲伤、愤怒……无数的情绪充斥着男人的内心,这一切的情绪在看到了地上蹒跚爬行的男孩后达到了顶点。

——对啊,为什么是我活了下来?

这是男孩永远无法回答的问题。

明明母亲一开始就不应该走这条路,明明是哥哥抱着自己的……明明……

有太多个“明明”了,这间车祸从头到尾都不正常。

母亲不正常、哥哥不正常、父亲不正常。

当然了,就连男孩自己本来也不正常。

可无论怎么去回忆,细节部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留在脑海中的,只有哥哥在自己耳边的呢喃和嘱咐。

——活下去。

——活下去信义!

——哪怕是为了自己,哪怕是为了这个美好的世界!你都必须活下去。

虽然早就已经不记得哥哥的面容了,但他的声音却记忆犹新。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男孩恐怕得需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够想起来了。

2010年9月29日 本州岛 宇都宫市 中河原町 荒山神社附近

清晨的阳光照到德川信义有些干燥的皮肤上,他尝试着起身,却发现枕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湿透了,那不是汗,而是自己在睡梦中留下的泪水——他环顾四周,看来自己应该是住在一间不怎么起眼的民宿内,自己躺在床上光溜溜的,而下田寺则是只穿着一条内裤盘腿坐在民宿提供的小茶几旁,一边抽烟一边玩手机。

“醒了?”听到了床那边传来的动静后,寺关掉手机,将目光集中在还有些睡眼惺忪的信义身上。

“我怎么会睡在这儿?”信义揉了揉眼睛,“我的手机呢?”

“摆在床头柜充电,应该已经充满了。真有你的,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找手机。”寺起身,用刚刚烧好的热水冲泡了一袋速溶咖啡,轻轻吹了两下,又用水元素奥术降温后,缓缓递给信义,“我们原本是打算坐新干线直接从福岛直达东京的,但路上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得已我们下了车,我赶忙给你找了间民宿,紧急用奥能处理;然后你就一直昏迷到现在。”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宇都宫市,距离东京大概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信义摆了摆手,穿上内衬和外套,“这家民宿不错,老板娘给了我们早餐券,一会去楼下可以凭这东西吃一顿猪扒定食;如果你觉得没力气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上来。”

“我又不是什么病号……哪需要这么细微的照顾?”

信义逞强似的说道,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起身,他想要将衣服套上,但他发现自己的韧带生疼,为了能在不借助下田寺的帮助下穿上衣服,信义将衣服放在床上,然后像个泥鳅一样钻了进去——这一幕让一旁的下田寺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刚刚穿好衣服的信义才迈出两步,就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寺见状,赶忙上前将其扶起。两人就这么搀扶着,缓缓离开房间,走到一楼,准备解决今天的早餐。

这家民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开的,一楼是卖食物的餐厅,二三四楼是住宿的地方,据她所说,她已经开这家店四十多年了,由于日本的土地私有制,或许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依旧会继续下去。老奶奶说,她的儿子去了名古屋,结了婚后便很少来这里看她,因此她十分愿意经营这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店面,在陪客人聊天的同时,以满足自己见不到儿子产生的空虚。

信义和寺坐在类似酒吧吧台的餐桌前,老奶奶一边炸猪排一边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两人根本没机会说上几句话,只得赔笑几句。趁此机会,信义开始端详起了小餐厅的内饰:算上厨房,一楼整个空间恐怕才二十平米不到,几把椅子、一个吧台、一口油锅、一个生鲜储物柜就构成了这里的基本元素,然后这种店一开就是以十年为单位计算的。

在以前,信义很喜欢这种“小巧而精致”的小店,店都是老店,卖的东西都是传统的日本炸货或定食,比如天妇罗、提灯、关东煮、小肉串之类……虽然一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但那时候的信义,挺喜欢在放学的时候一个人往这种小店里钻,以此来解决自己的晚饭——毕竟在小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真就生活在一个很普通的日本家庭,因此哪怕为了满足自己的七情六欲,也会选择经济实惠的消费方式。

直到后来他去了中国留学,他终于意识到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这种店面说白了,其实就是日本文化、等级制度、社会分层、经济流动性的一个缩影。小的时候,信义总会在只有母亲会来的家长会上听其他家长说,自己要努力工作,要让自己的后代过上好的生活;可身边的同学接二连三的毕业后,依旧过着和上一代几乎一模一样的生活。

信义代入那些家长的视角思考:我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受苦受累,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后代过上好的生活,可自己的后代却依旧在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受苦受累——那我岂不是白努力了?自己努力就是为了让后代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后代依旧和自己过着一样的生活,那自己努力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思考这种问题思考多了后,很容易陷入虚无主义,对此,日本人采取了鸵鸟政策,只要自己看不见问题所在,那么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人简直是老板眼中的梦中情驴,这也是为什么“社畜”这个词会最开始出现在日本,永无止境的加班、永无止境的应酬和工作,去为了一个看起来根本就达不到的目标前进。

那么——人究竟应该为什么而活呢?

可是信义实在是想象不出人除了“被需要”以外的存在方式……或者说,人就是因为别人的各种需求才活在现在某个地方,做着某件工作,没了需求的人还剩什么呢?在日本社会给予信义的荒诞宏大叙事中,每个人的悲哀被概括为抽象。

忽然,他脑海中又不知不觉的浮现出了方欣楠的面容,回忆起两人前不久还一起在火车上看《魔能少女》,现在却因为宴会上的事情弄得非常尴尬,信义心里面就不免一阵刺痛。

“我还是……打算给方欣楠道个歉……”炸猪排已经被端了上来,信义用叉子将其切成两半,将其叉起举在眼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说那个黑道娘们?管她干嘛?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跑到哪个鬼地方自娱自乐去了。”一旁的寺不假思索的说道,同时伸手去拿佐料台上的酱油和胡椒粉,“再说了,你之前也打过两个电话给她,她不也是没接么?”

“万一人家只是手机没电了呢?”

“啊?你在开玩笑吗信义?”寺大惊失色的转过头来,“手机对于现代人来说基本上等于外置器官了,你觉得一个人出门不可能把手机充满电吗?那个女人就是懒得接你电话故意这样的,你怎么回事一天到晚有的没的胡思乱想。”

“我可没在胡思乱想,我在考虑那个计划的可行性。”信义去冰柜拿了两瓶瓶碳酸饮料。

“哦,那个‘森林木屋宅男计划’么?”寺接过饮料将其打开,猛地灌了一口,他刚刚不小心把盐放多了,“我只是推断啊……你父亲之所以这么期待你和那个方欣楠‘联姻’,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川崎家搞清楚合作对象嘛,可现在在晚宴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觉得还需要表演吗?”

“你的意思是?”

“咱们走吧——”寺指了指民宿的大门,但信义总觉得他手指的其他什么抽象的东西,“咱们只要离开,带着一切远走高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先不谈合理性……首先我考虑的是,远走高飞后,我们走了后……该怎么生活?”

“啊?”下田寺一头雾水,“怎么生活……打打游戏,然后看看电视剧,混着混着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呗。”

“我的意思是,咱们没钱,去实施这个是根本不现实的。”

“你这话说的,咱们大活人还能让一泡尿给憋死?”下田寺撸起袖子,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再说了,我有力气,我可以找活干啊,日本虽然经济不景气,但好歹也算个发达国家,在一个发达国家如果我俩饿死了,那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是认真的,就算咱们能找活干,那岂不是又陷入到了那一套日本的普世价值观中了吗?再说了,我们总有老的一天,我们又不生孩子,所以得考虑到这些各种各样的问题。”

“嗯……既然年轻的时候过得潇潇洒洒,那老了受一些罪也是活该的。”下田寺杵着下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他的态度让德川信义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嘛,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每次不都挺过来了?”

“你在一场赌局中,你能保证你能够一直赢吗?”信义顿了顿,“不……说实在的,和那个方欣楠聊了一些事情后,我才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缺失了哪方面的经验——方欣楠说,‘我们这类人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首先要做的是能够经济独立’,她这句话是对的。”

“我还是没弄明白你想要表达什么……”

“寺,我问你个问题,你与我、方欣楠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我与你、方欣楠最大的差别?”下田寺杵着手做思索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一下!为什么你要把你和方欣楠归到一类?把我归到另一类!”

“你在意这个干嘛?”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下田寺浑身上下都带着醋味。

“好吧,区别最大的就是,你是一个‘有收入’的人,而我和方欣楠依旧得靠家里接济才能生活下去。”

这回答有些超乎下田寺的认知,所以他愣住了。

“你想想看啊寺,一个人从学生变成社会人后,只要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可支配收入,他就会从家庭的依附关系中完全脱离出来;你现在在奥术师协会当代行者,也算是有了一份‘工作’,而且每个月他们都会给你发工资,所以你拥有‘完整的人格’,而不像我和方欣楠一样,是一个‘依附他者的人格’,你可以随自己的性子,做想做的事情,离开不喜欢的人或物,但我不一样……我和方欣楠……只要都没有从现在这样相似的依附关系中脱离出来,一辈子也无法获得自由。”

“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应该让方欣楠加入到我们的计划中来,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信义一口气将剩下的猪扒吃干净,“或者说……我们加入到她的计划里,毕竟方欣楠现在都已经开始‘干活’了,而我们的计划还停留在纸面上。”

“报告老师!我坚决反对!”下田寺做了个学生时代上课举手回答问题的模样。“信义你脑子没坏吧,那天发生的事情你也看见了,她和那些个灵魂奥术师是一伙的——说不定现在就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杀谁。”

“你真就那么确定,那个叫川崎美步的杀了川崎辉一吗?”

“那当然了,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下田寺拍着胸脯说道,“而且说实在的,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们之前在东京的时候就和那个川崎美步交过手,对吧?”

“对,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拥有那种心理的川崎美步,怎么可能会去杀川崎辉一这样的人呢……”

“当你知道杀人犯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时候,你自己就成为杀人犯了。”

“又在说这种无厘头的话……我吃饱了。”信义接过寺递过来的餐巾纸,“有句老话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走吧,该上路了。”

“我们去哪儿?”

“东京啊——去找方欣楠,只要找到了那个方欣楠,就能找到那个川崎美步,咱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问清楚,所有的事情不就都解决了吗?”

“好吧好吧——”寺拗不过信义,只得答应他的请求,“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们去京都之类的……”

“为什么要去京都?那地方无聊死了,怎么可能会有东京好玩嘛。”

在简单的收拾了行礼后,两人便匆匆离开了民宿,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之一,便是不需要去到现场就能买到火车票,信义只需在手机上戳两下,就能买到前往东京的车票。临走的时候,民宿的老奶奶还不忘向二人告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老奶奶的时候,下田寺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而是三四十年后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信义已经因为身体原因比自己早走一步,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每天就只能和自己养的猫说话……最后就像那些“无敌的人”一样,孤独的死在家里面,待发出味道了才被人发现。之前日本有个社会调查节目挺火,讲的就是这样的社会现状……难道说即便是自诩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自己,也终究无法逃出这种命运么?

“下田寺?你干嘛呢,别磨蹭了。”

“哦……抱歉走神了,来了。”

——幻觉!这是幻觉!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暗示自己,同时缓缓更上了德川信义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