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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二幕 时代论调(十八)

德川信义和德川绘里香坐在看起来足够掩人耳目的角落里,四目相对,两人时不时戳戳桌上的筷子,时不时拿起那些吃剩下的食物端详来端详去,似乎他们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说话。

“那个……大姐姐……不对!”

德川信义巴不得找个地洞自己跳进去,然后再两铲子把自己活埋了,他现在的思绪很混乱,导致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前一阵在东京轻轨上发生的事情,这种恍惚感让他一下子又把自己带入到了“竹村正男”的角色中。

竹村正男——德川信义小说中的角色,也是他网购、写信或者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会使用的“笔名”,在他的认知中,一个写小说或者搞文学创作的人,很容易会把自己带入到创作的角色身上,信义也承认,“竹村正男”其实就是他自己在某个平行世界里面的化身,而另一个虚拟的角色“久保良介”则是下田寺。

这种“仿佛另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我”的感觉,让他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同情那些患有奥能成瘾依赖症的患者,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自己不是出生在德川家这样的家庭中,而是一个轻小说中那种很普通的“日式男主”,自己八成也会是那些社会边缘人其中的一员吧——人之所以会对社会和世界失望,说到底不过是“能力无法与自己的抱负所匹配”带来的;简单说,就好比一个人想要摘树上的苹果吃,却因为自己的身高因素始终无法摘到,在这种情况下,要么就像寓言故事中的狐狸那样,吐槽苹果是酸的,用阿q精神的方式逃避困难;要么就是用电锯把树给砍了,用暴力的方式从根源上解决困难。

然而,奥能成瘾依赖症的患者与上述两种方式都不沾边,他们采取的是一种更加极端的方式,他们会“砍断自己的手脚”,这样一来摘不到苹果就不是自己的主观因素,而变成了客观因素;翻译成稍微通俗点的意思,就是“只要我把自己弄死了,那么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欺负我,也不用面对任何困难”,这种消极的方法虽然看起来可耻,但却非常有用。

信义盯着绘里香的眼睛,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说自己刚刚不经意间叫出“大姐姐”这个词语的时候,内心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逃避”么?

“呵呵——这就是德川家的家主候选人么?说句实话,我还以为你这种人在说话的时候,会更加谨慎一些才对,看来父亲对你的评价没错;要是当时出车祸死的人是你,现在所有人都不用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形了。”以为对方是在嘲弄自己的绘里香,采取了反击态势。

“对不起……我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太好,还希望你能见谅。”信义从盘子里抓过一片饼干塞进嘴里,靠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紧张。

“德川信义……我的哥哥,初次见面,如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似乎是意识到了刚刚的话并不是对方有意为之,绘里香一改自己刚刚略显敌意的态度,转而变成了一副和蔼的笑容。这种笑容让信义有些不寒而栗——这个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他在心里如是评价道。

“没事的,许多尴尬的场面其实都是我造成了……绘里香小姐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小姐’?”绘里香投来一个轻佻的眼神,“我可是你的妹妹啊,虽然只是表的,但我终归是你的妹妹,你用这种称呼不会显得我们之间隔了一道壁障么?”

“壁障?”信义嗤笑道,“你刚刚其实……并不希望见到我,更希望见到我那个对我而言没有多少映像的哥哥吧?我活着,他死了……这件事情让你感到苦恼,对么?”

“是有这么一点——我也就直话直说了吧。”绘里香翘起二郎腿,用一只手托起身边的高脚杯,“权利、金钱、阶级这玩意儿就和艾滋病一样,只能通过母婴、血液和性传播——如果不是因为你,按照家主继承法,我会成为德川家的下一任家主候选人;这没办法,在日本这种又现代又封建的奥术师社会中,就得遵循这一套法则。”

“我算是听出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德川信义松了口气,“说句实话吧,如果你这么想要当家主候选人,我完全可以让给你,我对那些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要是都像你这么头脑单就好了。”绘里香轻轻抿了一口鸡尾酒,“哥哥,有些东西是从你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的了,就算你再怎么想方设法的逃避,你也没得选——就好比一直小象刚刚出生的时候,铁链拴住了它的象腿,但那时它只是一只小象,铁链的缝隙很大,完全有能力逃跑,可是小象却贪图饲养员提供的定量食物,以及一个舒适的生存环境;所以在小象长大后,看到了非洲的大草原,纵使再如何向往那片自由,硕大的身形也永远无法靠锁链的缝隙逃跑了。”

“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因为我吃了掌勺师傅用人血馒头做的饭菜,就得用自己的灵魂作为偿付代价么?”信义顿了顿,“你错了绘里香……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有违背我良心的事情,因此我认为我完全有资格……”

“德川信义!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德川家究竟在干什么,对么?”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果你再和我说这些,我就……”

“你就什么?”绘里香放下酒杯,用一种暧昧的眼光注视着显然有些急躁的信义,“你该不会忘了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吧,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

信义起身,然后猛地咽了咽口水,无数的回忆片段从他的脑海中闪回——除了现代奥术外,信义还研读过文学和历史,他太清楚历史上那些大家族能维持着超出平均水平的财富和地位,不靠一些鸡鸣狗盗之事是无法做到的,尤其是到了现代社会,强者剥削弱者的现象事实上变成了“自由”“独立”的替代品,人生下来,无时无刻不活在枷锁之中——信义猜测,德川家不可能是人类史上的一枝独秀,所以肯定会和那些破事沾边。

但信义却从来不去了解那些阴暗的东西,或者说,他非常害怕去了解那些东西——在母亲因为车祸去世之前,信义一直觉得自己家只有中产水平,在日本传统家庭叙事的影响下,他一直觉得家是一个温馨的地方。母亲贤惠、父亲努力工作、孩子学习成绩出色……简直是模范家庭的代表了,可后来上了小学、同学们都对他避而不及、母亲和哥哥出车祸、接触到了日本的历史、了解到了奥术和奥能的奇妙之处后……一切都变了。

信义头一次知道了“德川”这个姓氏背后代表的意义,但他却一直以来想要去逃避它,所以“竹村正男”应运而生——他害怕自己小时候所幻想的那个梦境被打碎;这么说或许会被骂“自作多情”,毕竟信义这种奇葩出生的人本来就没多少,就更别提有人能与自己共情了。孤独固然很可怕,但比起孤独更可怕的是寂寞,因为孤独有些时候是人主动去选择的,而寂寞则是被动选择的……这或许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些话自己对下田寺都无法说出来,却能够对方欣楠说出口。

“即便这样!人也必须为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去拼一把不是么?就算我现在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一个人只要决定了去商场,逛一阵或许就会知道自己买什么了,不是么?”信义用指头指了指桌布,“虽然这话由我来说显得不合适,但我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或许……”看着德川信义这样义愤填膺的说着,绘里香顿了顿,若有所思,“可能……有的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适合游泳……”

“你想说什么?”信义对对方的修辞手法一头雾水。

“你还记得高中老师在毕业前一天,都会对学生说的一句话么?‘选择有时候比努力更重要’,如果你选错了自己的人生赛道,那么一辈子就彻底毁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表现得十分强势的绘里香此时竟然开始躲闪信义的眼神,“穷困家庭出生的孩子,在选择大学学科的时候,就应该选择那些方便就业、市场上有需求的专业,以方便今后所学的知识能够帮助补贴家用或者独立生活;中产阶级出生的孩子,则需要选择具备一定上升空间、且处于蓬勃发展时期的专业,方便他们实现阶级跃迁的同时,又不至于阶级下降,只不过这种愿景在如今的日本很难实现罢了;而生活在富裕阶层的孩子,则拥有彻底的自主权,只要他不沾染那些陋习,一辈子即可衣食无忧,因而选择的专业主要以其个人意志和喜好程度选择。”

“我学的是现代奥术学。”信义重新坐回座位上,试着去重新了解自己妹妹,他认为那种剑拔弩张的谈话其实并不是对方想要的,“怎么说呢……我感觉现代奥术应该算是一门应用学科,因为奥术、奥能它归根结底都是为人服务的,只是奥术师协会为了那一套停留在上世纪的思想,不允许奥能介入更多地方……你设想一下,如果奥能能与现代机器结合,那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发展会上升到一个怎样的境地——我们日本重回制造业大国或许就不是一纸空文了。”

“你想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应该属于你说的第二类人,尽管你肯定觉得我是第三类人。”

“呵呵——喊着金钥匙出生的……我亲爱的哥哥。”绘里香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信义,“你的想法、你的论调和愿景……天真的让我想吐。”

“不——这不是你想说的。”德川信义笃定道,“德川幸司……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他是我的父亲,他对我做什么你管得着吗?”

“我不相信你刚刚所流露出的那种眼神是对我的试探,那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如果你想要把我当做哥哥,我们就应该像亲人……”

德川信义伸出手抓住绘里香的胳膊,然后猛地撸起她的袖口——信义不再说话了,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天天暴起的血管、以及剧烈奥能从其体内流淌过留下的焦痕。“机能强化奥术——台密梨本流。”熟悉现代奥术的德川信义一眼就认出了造成绘里香身体上疤痕的奥术名字,只有机能强化类奥术,在胡乱的能量涌入下,才会造成这种可怖的烧焦现象。

台密梨本——信义曾经问过他在中国的导师,为什么日本在关于人体、治愈以及强化奥术师的奥术开发会如此领先于世界,他的导师只是笑了笑,告诉他“你猜猜日本的医学为什么领先于世界”,之后信义就明白了……有些秘密和恐怖的事实,光是谈论就会令人感到害怕。因此信义判断,这种奥术便是诞生于罪孽与兽行上开发的——也正因如此,信义非常不屑于使用日本在战争结束后到泡沫经济时期开发的新奥术。

“绘里香……”可此时此刻,信义的脑子已经懵了,望着那一条条深深的烙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难怪绘里香要穿着这么厚实的和服,原来根源是出在这里……

“看够了?”绘里香甩开信义的手,重新拉下袖子,她又恢复到了之前优雅、知性的形象,“戳穿别人秘密的感觉很不错吧?是不是有一种犯罪成功的愉悦感?告诉我,哥哥,你现在的感觉如何?”

“只有震惊、愤怒还有不解。”信义顿了顿,“不对……这样是不对的……根本没有任何道理,他不应该这样对你。”

“站在一旁评头论足当然简单了,但很可惜,我已经在这一场游戏里,彻底逃不掉了。”绘里香叹了口气,“家主候选人……除了被要求的学识和眼界,还需要足够的奥术师评级说服所有人,我的奥术师评级是d,靠着台密梨本勉强达到了A,我知道自己是笼中鸟,所以我愿意承担这种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所以……你刚刚用小象的故事举例,其实说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对么?”

绘里香没有说话,而是将脑袋扭朝一旁,看向德川幸司和方欣楠那边。

“那个华北组的千金……他叫什么来着?”

“方欣楠。”

“你喜欢她吗?”

“如果你问的是男女之情,我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但如果你问的是人格方面,我觉得她还不错……至少不像刻板印象中那种黑道千金,是一个能流畅交流的人。”

“这样啊……”

“但比起她来,我说实话更担心你的情况。”

“我的情况?”绘里香嗤笑道,“想要怜悯我,哥哥,你还不够格,如果你真的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继续配合大人们,把这场戏演下去,就可以了——稳住和那个叫方欣楠的关系,把川崎家拉到我们这边。”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一定还有商量的余地……你的人生不应该住在一个鸟笼里……”

“我没有选择!你以为我没有反抗过吗?你以为你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生长了几千年的大树一下子砍倒吗?既然砍不倒,为什么不在树下乘凉呢?至少在阴凉处,你能得到一片不大,但切切实实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我算是弄明白了……你父亲之所以把我和方欣楠支开,肯定有什么目的,我相信他肯定也和方欣楠说过类似的话。”

“但至少,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总有人对我说‘信义,你应该怎样怎样做’、‘信义你应该成为怎样怎样的人’、‘信义你一会要说怎样怎样的话’,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那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信义浑身打了个寒颤,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

“你看,就连你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别人问你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绘里香……我……”信义咽了咽口水,重新找回了态势,“那你呢?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谢谢你,哥哥。”绘里香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缓缓起身,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腰礼,“今天晚上和你聊天让我感到很开心,看来我找你谈话是正确的——因为你是这么大方承认我真实存在的人,这一点让我感到心里面暖暖的。”

“嗯……欢乐时光就结束了么?”

“甜品被世界上的所有人喜欢,但吃多了会得蛀牙,任何事情与经历,永远没有多与少的区别,只有适合和不适合的区别……”绘里香笑了笑,“哦对了,一会你要代表德川家的所有人发表关于月见节的祝福,期待你的表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