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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一幕 冰雪落幕之日(二十二)

2010年9月17日 星期五 小雪 边田市 北椿山庄附近

“方德鑫!你给我出来!我要见我妈!”

北椿山庄门口,被中岛千寻拦住的方欣楠扯着嗓子破口大骂,足足骂了十分钟,方德鑫才优哉游哉的缓缓从山庄内走出来——这个讨人厌男人,还是穿着一身红黑色相间的和服,挂着一幅皮笑肉不笑的脸;看着这张脸,方欣楠气就不打一处来。

“惠子昨天已经启程前往东京了。”

“哈?”方欣楠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我……我……她来北海道一个晚上,就又要去东京?方德鑫你脑袋你装的浆糊么?她本来现在身体就不好,你还让她跑来跑去?”

“那是她自己的主意……”方德鑫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让她老老实实的待在医院里养病么?可她就是想要见你,我又拗不过她,就只能答应了她无理的要求。”

“无理的要求?”方欣楠嗤笑,“你什么时候变成妻管严了?你既然这么为她着想,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东京?还非得让川崎良平那个闷棍陪着我?”

“你觉得我要把你放在东京,你还会来北海道么?”这句话方德鑫算是说对了一半,如果把方欣楠放在东京,她绝对在那里赖着不走,“更何况,此次和德川家的联姻对我们非常重要,华北组作为华人的黑道本身就不受本地人待见,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找到合适的保护伞——”

“我才不会为了你自己的个人利益……”

“个人利益?”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方欣楠说出这个词后,方德鑫的面部明显的抽搐了一下,“如果没有华北组,你觉得我手底下那一千多人现在在干什么吗?方欣楠,我本以为你在南京的经历能让你明白这个世界运行的本源逻辑,可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幼稚!”

“本源逻辑?社会达尔文主义么?那我们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

“川崎良平说的是对的……”方德鑫轻轻叹气。

“什么?”

“我觉得,我们父女之间需要进行一场本该几年前就应该出现的谈话,咱们进屋说吧。”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要说什么歪道理。”

方欣楠想了想,如果方德鑫说的是真的,母亲已经去了东京,那么此时留在这里就更加没有意义了,自己必须马上想办法前往南方,去寻找能够让她和张雨绮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的方法,在北海道这么个落后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的机会。

因此,她心里面已经盘算好了自己即将要使用的话术,方欣楠自诩在讲道理这方面没有输过谁,毕竟在她的生活中,也没多少人愿意和她讲道理,作为前异端审判局代行者的她,更喜欢用拳头讲道理——既然一次都没有输,那我的胜率就是百分之一百。

可就在她即将萌生出用投影奥术制服方德鑫,威胁他给自己一笔钱的念头时,那个叫做章翰海的死灵奥术师的面容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明明大家都是相互熟悉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兵戎相见呢?她没有去倾听章翰海的声音,所以杀了他;她倾听了川崎美步的声音,了解了她并不是奥术师协会眼中的罪犯……那么……方德鑫呢?

难道说自己要对川崎美步或者其它人采取倾听的模式,对方德鑫采取另一套应对方法?那样岂不是太双标了?虽然方欣楠完全能够在没有人知道自己思维逻辑的时候这么做,但她实在是无法容忍自己用这种双标的行为为自己做辩护——因此,在那个念头萌生的几秒后,它便自己消散了。

——唉,随机应变吧……

这么想着的方欣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楼的待客室;她和方德鑫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而后看着身边的中岛千寻为二人沏茶……奇怪,今天中岛千寻身上怎么没有上次见到的那一股香水味了,而是一股淡淡的鸭肉香味?

“我相信你已经见过我的两个得力干将,川崎良平和韩宏伟了对吧?”

方欣楠点点头,拿起茶杯淡淡的抿了一口,是铁观音,这种茶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知道啊,来的路上和他们短暂的聊过一些话题,川崎良平好像是川崎家的三子,然后韩宏伟我只知道他是北海道的区域长。”

“川崎良平他……原来并不姓川崎,他是……战争遗孤。”

“战争遗孤?”方欣楠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1945年8月9日,苏联红军对驻扎在中国东北的侵华日军发起进攻,关东军一触即溃。在这场战事发生6天后,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随着战争结束,700万日本侵略者从各地被遣返。在1945年到1946年的中国东北地区,有超过100万的日本人完成了遣返工作。但在这场庞大的人口迁移中,一些日本人因为各种原因被遗忘在了中国的土地上,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被善良的中国民众收养,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川崎良平就是这一批人的后代,她的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中国人。”

“他和我……一样?”

“嗯……某种程度上算是吧。”方德鑫叹了口气,“我当时遇到良平的时候,他经常会在酒后和我聊自己当年的往事,他告诉我,他小时候特别害怕家里的两件事情:一件是他爹家暴,在记忆中,因为妈妈帮同事刷碗,父亲把妈妈的脸打到变形,重伤住院;另一件事,则是村里放电影。在他生活的村庄里,每月有一次电影放映会,从镇上来的电影放映员会载着电影,在村广场放各种爱国主义电影,这是大多数孩子们的快乐时刻,也是他最痛苦的时刻;成年人对着银幕拍手叫好,孩子们则一边骂着‘小日本鬼子’一边拿着石头砸他,拿木棍模仿刺刀扎他。他告诉我,他那时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叫他日本鬼子。但这种待遇,并不仅仅来自孩子,也来自成年人。比如他们会无端遭遇深夜审查,让他们跪在广场磕头……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每次放羊,他看着遥远的山,就想翻过去看看那边的世界,想换个活法。”

“所以他后来就来日本了?”

“没错,但……故事的结局和你想象中的有很大出入,79年的时候,她回了日本,因为她的姓氏是‘川崎’,可良平却留在了中国,因为良平不符合身份,哦对了,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良平,叫‘张兴国’。”

——噗嗤。

方欣楠差点笑了出来,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也太土了;不过几秒后他便很快收起了自己幼稚的想法,因为这个名字不过是在那个时候的那些人会取的名字罢了,这就好像老一辈不能很快理解什么是手机什么是电脑和网络一样。无论如何,方欣楠都希望自己能在经历了章翰海的那件事后,把自己身上那些带有偏见的毛病改掉。

只不过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我很奇怪……既然良平是在中国长大的,那么他为什么连普通话说起来都磕磕巴巴的呢?他应该和我一样,两种语言都能很流利的说出口吧?”

“可能是因为他太想要忘记掉自己的那个父亲了吧,因为在那之后的两年,他出了车祸,伤得很重,昏迷不醒。她的父亲给他的母亲打电话,说他可能撑不过去了,你回来看看吧。长大后的良平才知道,母亲归国之后,压根儿就没想再回这个充满暴力的家,她选择隔三差五地往家里打钱寄物。这些钱足以让他和父亲在村里过上富裕的生活,但父亲总是希望索要更多。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出于对孩子的爱,他的母亲决定行动起来,打算把良平接回日本,于是她坐着马车到村里,刚一进家,她就被控制了。他的父亲就威胁她说:如果你还想去日本,就带我们一起走。‘虽然我不想他跟我们一起去,但妈妈还是妥协了。’良平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们来日本后,就和你搭上伙了?”

“也不是,川崎良平的爹来日本不久后就死了,他的母亲也是,但因为川崎良平是战争遗孤,作为有价值的政治选民,川崎家还是给予了他这个姓氏,虽然物质生活变得丰富了,但对于他的歧视却从没有消失。在刚到日本的前两年,他的老师总会拿他的身份进行攻击,经常被老师怒骂:你们这些中国人,脏死了,赶紧滚回国。不仅是老师,高年级的学生也会经常无缘无故的打他,但那会良平年龄太小了,所以只能忍耐。在中国,良平被当作日本鬼子殴打,在日本,他被当作中国人歧视,所以你觉得良平到底是哪国人呢?他凭什么要遭受这种对待呢?”

“我……”方欣楠语塞,但凭借着自己的经验,还是说出了她以为的那句话,“只要家在哪里,那他就是哪里的人吧……”

“嗯……这个道理说来也对,但对于韩宏伟来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韩宏伟也有什么不一般的故事么?”方欣楠来劲儿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听人讲故事的,或许方德鑫真的变得和自己原来认识的那个方德鑫不一样了?她不清楚。

“韩宏伟的故事比较简单,他是被黑中介骗来东京下水道里挖沙土的。”

“就和你一样?”方欣楠嘲弄道。

“嗯……差不多吧,只不过他比我晚几年,即便那个时候日本泡沫经济的神话早就破灭了,但那些黑中介还是能凭借着国内的信息差从事这种类似贩卖人口的行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倒霉蛋。后来日本政府为了治安,消灭了这群黑中介,韩宏伟自由了,他想要回国,他的家,他的老婆孩子都在那边,但那个时候他发现,妻子改了嫁,孩子不认他这个爹,至于房子,早就被各种见都没见过的亲戚分完了,他一无所有,流落在东京街头,再加上语言不通的关系到处被欺负,差点一度饿死。”

方欣楠不再说话了,因为和他俩比起来,自己的那些经历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

“我把良平的故事讲给你听,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人必须要把同理心要放在民粹之前,因为人类这样的动物,首先都是人,其次才是种族、民族、国家。”方德鑫为方欣楠重新沏上一杯茶,“如果没有华北组帮扶这样的社会边缘群体,你觉得他俩现在在干什么?川崎良平可能还在大街上当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然后在某一天被另一个小混混砍死;而韩宏伟可能则静悄悄的饿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里,要么被闲着没事干欺负流浪汉的失意人士给打死,打死他的甚至还有可能是良平,是华北组避免了这样的悲剧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发生。”

方欣楠又抿了一口茶,好像沉溺在刚刚的故事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之中了,但在沉默了许久后,她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放下茶杯,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注视着方德鑫。

“我差点就被你给骗了……这就是你从来对家里面不管不顾的理由么?这就是你要从事黑道的缘故么?如果你说的故事是真的,那我承认你是做了好事,但那也不过是比烂罢了。”

“那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必须要吃一个的话,你会吃哪个呢方欣楠?”方德鑫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你还太小了,如果我们不以暴制暴团结起来,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我们!手里没有枪和有枪不用完全就是两码事,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什么东西,要对眼下所发生的一切负责,那么只有这个世界要为此负责。”

“别把什么东西都推给社会……”

“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如果是其他人,你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耐着性子和你说这些大道理。”

“然后就把你的女儿甩给那个什么德川家么?你说这话也不害臊……还有,别每次我们之间爆发冲突的时候,就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模样对我说三道四,我们年轻人要的是指点,而不是指指点点。”

“难道嫁给德川就不幸福了么?我为你铺好了路,你去走就行了,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你想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我年轻的时候也……”

“对……我就知道你要说这句话,年轻的时候因为啥也不懂,就稀里糊涂的上了去日本的黑船,我可不会再犯下和你一样的错误了。”

“楠,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但我正目睹着你一步又一步的重复着我犯下的错误。”方德鑫长长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恐怕还得让社会再教育教育你才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无论如何,这桩婚事必须进行下去。”

“我要是不呢?你难道指望你那群手下把我控制住么?我想你或多或少应该知道我之前可是异端审判局的代行者,对付几个黑道的奥术师根本就不在话下。”

“你是不是忘了惠子现在可是还在这个家里?”听到方德鑫说出这句话后,方欣楠愣住了,“她用了破元奥术,让自己的身体机能恢复到了建康的状态,但谁知道这种状态还能持续多久?再加上她不是奥术师,所以……如果没有全日本最好的医院为她治疗,你觉得她还能活多久?”

“你知道么方德鑫,我本以为在听了你说的那两个故事后,我会对你有所改观,但现在我发现,我的判断错了。”

“怎么?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方德鑫么?”

“不,你是禽兽。”方欣楠顿了顿,“你根本就不爱妈妈。”

“是你让我别无选择。”

说罢,方欣楠起身,将茶杯摔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在门口等待的中岛千寻见此一幕,便赶忙上前收拾地板上碎掉的茶杯。

“头目阁下……大小姐她……还是不愿意听么?”中岛千寻试探性的问道,“而且……您那样的话,斗胆说一句,确实有些过分。”

“这个家这几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她不理解很正常……无论是惠子、还是楠,我都不会放弃的,但我们早已经是笼中之鸟了,无论怎么反抗,都没办法飞出去,我想她会明白这个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