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秦栩同时收到穆旭东书信的还有元祚。
当然,元祚收到的书信内容跟秦栩的大不相同。穆旭东在信中跟元祚说了这一路上发生的三次刺杀,两次投毒。
十来天的路程,五次死里逃生,究其原因都是他身边有一个孙经武。
元祚看完书信后,冷着脸把书信拍在案上。
宁伯端着汤药进来,劝道:“王爷,该吃药了。云先生说,这药饭前一炷香的功夫吃,效果最佳。”
元祚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接过药碗咕咚咕咚把浓黑的药汁子喝了个干净。
宁伯从没见元祚喝药如此痛快,猜测着必定有什么事情让主子暴怒,因小心问道:“王爷,是小侯爷去黎东的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他已经到沧郡了。”元祚沉声说。
“那就好,那就好。”宁伯舒了一口气,“这样,王爷该放心了。”
到了沧郡,才是危险的开始。
但即便危险,穆旭东也该待在那里。他不是温室的花,他是虎啸黎东的冠军侯的儿子。
虎父无犬子。
黎东才是穆旭东的主场。
元祚把穆旭东的书信塞回信封里,问道:“宜春老道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老奴无能,只查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没摸清他的底细。”宁伯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卷,双手送到元祚面前。
元祚接了,展开后迅速看了一遍,皱眉道:“观星楼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宁伯忙回道:“回王爷,摘星楼郭瑞时每日都观天象,时刻准备应付那些和尚道士的胡言乱语。”
元祚叹道:“不管如何准备,也不过是千里防贼罢了。”
宁伯又躬身说:“王爷,余郩已经回广宁了,但他的嫡长女却留在了京中。”
“你的意思是……”元祚顿时猜到了几分,但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余时飞一向善于在家中女孩儿的姻缘上做文章,他四个女儿个个都盘算的精妙,连死了的也死得其所。难道如今又要盘算自己的孙女了?
想到自己已经被余时飞圈定为孙女婿的人选,元祚抬手揉了揉眉心。
“王爷不要烦恼。老奴查过余家那小丫头的八字……”
元祚好笑地反问:“你查她的八字有什么用?难不成到时候用八字不合的人来推脱?”
宁伯忙说:“可以说她八字与陛下相冲,不利于陛下龙体康复,让她出京。”
元祚笑着摇摇头,这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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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秦隽清同罗琉纾说起何明珏已经入翰林院之事,罗琉纾便高兴地说要举办个小宴庆祝一下。
何明珏趁机起身回道:“世叔,婶母,昨日宸王殿下说小侄会在京都常住,不好总是借住在亲戚家。便赏了小侄二百两银子,让我置办宅院。但小侄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并不了解行情。还请婶母替我操持此事。”
“宸王殿下果然贤明,连臣子的起居住所都操心呢。”罗琉纾扭头看向秦隽清。
秦隽清自然明白何明珏不可能一直住在秦家,否则会被人诟病朋党。便点头说:“王爷也是一番好意。既如此,明儿便叫牙行的人来问问就是了。”
这件事情说是交给罗琉纾去办,实际上真正出力的还是秦栩。
秦栩让钟叔找了三家牙行的人来,把二百两银子左右的宅院筛选了一遍,最后挑中了离罗家最近的一处。
上巳节这日,官眷贵女们都奉太后懿旨参加春宴。秦栩却带着弄墨和燕霖和燕墨羽兄妹一起去看这所被挑中的院子。一起跟着去的还有何明珏进京时带着的两个家仆。
“这是一处三进院子,前后一共二十余间屋舍……”牙行的人推开院门,引着秦栩等人往里走。
秦栩看着屋檐廊下的蛛网灰尘,皱眉道:“院子大小还算合适,但久不住人,需要好好地修整打扫一番。”
何家的两个仆人忙说:“姑娘放心,这等粗活我们两个就能料理了。”
前院有一棵茂盛的老桃树,树下有一口水井,弄墨和燕霖打了水来,把院子里石桌石凳擦拭干净,铺了坐垫让秦栩坐下。
秦栩同牙人签了契约,给付了银两,又对何家的仆人说:“还需一两个厨娘并浆洗的妇人,雇佣的人不可靠,还是买几个比较稳妥。”
何家年纪略大的仆从躬身说:“这些事情,全凭姑娘做主。”
“宅子的事情我还算了解,但仆妇的事情我还没什么经验。这些都是朝夕服侍的人,马虎不得。待我请教一下舅母再定。”
老仆忙再次拱手:“姑娘思虑十分周全,老奴替我家小主人谢谢姑娘了。”
秦栩留下些银钱给两个家仆,让他们找人把这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干净。自己则乘车往罗家去。
罗戚氏正在同罗诗筠讲说账册的事情,忽闻秦栩来了,忙吩咐:“快去吩咐厨房,午饭做几道表姑娘喜欢的菜色。”
秦栩行礼问安后,笑挽着罗戚氏的手臂说:“多谢舅母盛情款待,我今儿可是有事求到门上来的。”
“有事尽管说。原本听说你身上不舒服,太后娘娘的春宴都告了假,我还说打发人去瞧瞧你呢。”
罗戚氏拉着秦栩入座,又招呼几人:“霖哥儿,你坐。阿羽,这是我们家厨娘照着宫里的样式新烤的点心,你快尝尝。你们小姐妹先说话儿,我去厨房看看。”
秦栩答应着,送罗戚氏出去后,方拉着罗诗筠问:“我不想往人堆儿里扎,不愿听那些闲言碎语。怎么姐姐也没去?”
罗诗筠知道秦栩跟穆旭东定亲的事情,成了京都妇人们嚼说最多的话题,心中为她不平,但也无可奈何,遂叹道:“我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听说妹妹不去,我自然也不想去。
秦栩拉了罗诗筠,在她耳边小声说:“听说今日的春宴一半是为着上巳节,还有一半儿是太后和皇上要见见今科的进士们。何四哥一早便进宫去了,小良逸今年榜上有名,也受邀参加春宴,姐姐怎么舍得不去呢?”
“偏你知道的多!”罗诗筠羞红了脸,伸手去拧秦栩。
秦栩一边躲闪一边笑道:“我今儿可是为着姐姐的事情来的。姐姐不谢我也就罢了,竟还要打我,可真是苦了我一片赤忱之心啊!”
“你再胡说,我还打你!”罗诗筠笑骂道。
燕墨羽把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喝了口茶咽下去,抢着说:“诗筠姐姐,我姐姐刚帮着何公子买了宅子,他只带了两个家仆来,都是男的。我姐姐说,那边还厨娘和浆洗上的人都要去人牙子那里买……”
罗诗筠立刻说:“买奴仆?孙记牙行就挺好啊。前几天我们家刚买了两个小厮,他们是户部挂名的正经牙行,身契籍契都是齐全合法的。”
“看看,我们来对了吧?”秦栩笑道。
“去你的!不许打趣我。”罗诗筠推了秦栩一把。
秦栩佯怒瞪了罗诗筠一眼:“你再不讨好我,我就不告诉你父亲已经给何伯伯去书信的事情了。”
秦隽清给何筱田写书信,自然是提及何明珏与罗诗筠的姻缘之事。
罗诗筠登时脸红了。
燕墨羽再次举手:“这个我也知道。书信是我爹爹找专人快马加鞭送往苏杭的。算算时间,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何大人手里了。”
罗诗筠立刻羞红了脸。
几日后,何明珏购置的宅子收拾利索。燕宾帮忙挑了个宜搬迁入住的日子,何明珏带着简单的行李搬了进来。
“好歹也是乔迁之喜,暖房宴总是要的。”秦栩从心里划拉了一遍:
郁槿宁姐弟、罗诗筠姐弟、燕霖兄妹、云非池……到底要不要请元莘呢?
“姑娘,叹什么气呢?”弄墨把秦栩写完的药方收起来,把一碗四红汤放到桌案上。
“我是在为四哥乔迁的暖房宴犯愁呢。”秦栩捧着四红汤,小口小口的啜着。
“这有什么好犯愁的?新年宴您都料理的清清楚楚。”弄墨纳闷的问。
“琅月郡主对何四哥的心思,你也瞧得明白。如今何四哥正在跟表姐谈婚论嫁,琅月郡主若是知道了,定然不高兴。我怕她跟表姐遇到一起会不高兴。”
弄墨便道:“那就不请她呗。人家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地位超然。何四公子只是一个人在京独居,又不是何家举家回京。暖房宴不请郡主,也说得过去。”
“可是我想把双珹接出来散散心。她整日在宫里陪着太后,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秦栩想起梁寒玉的嘱托,心中很是愧疚。
“若是这样,还真是绕不过琅月郡主。”弄墨思量了片刻,方说:“按理说,表姑娘要跟何四公子的好事成了,她们两个就不方便常见面。要不……”
“若是表姐不到,琅月郡主问起来,反而欲盖弥彰。”秦栩叹了口气,“都请吧。到时候见机行事。”
三月十六日,秦栩一早便梳洗打扮好,同燕霖兄妹,带着画眉弄墨一起乘车往何明珏新居。
原本破败的三进小院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大门的匾额是秦隽清亲笔:上联,竹露松风蕉雨;下联,茶烟琴韵书声。横批:墨香润德。
“是这里吧?”有人问。
“好像就是这里。那位姑娘……咦!这不是秦姑娘吗?!”
秦栩转身看去,但见两个年轻男子并肩走来,其中一人穿烟青色曳撒的未曾见过,另一个穿石青色长裰的是今科探花郎王斯年。
“探花郎好,这位大人好。”秦栩微微一福。
“秦姑娘好。”王斯年拱手笑道,“这位陶兄是今科第五名进士。我二人是受何兄之邀,过来认认门的。想不到如此之巧,竟在门口遇到了秦姑娘。”
“二位才俊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我四哥应该在里面张罗着,二位里面请。”秦栩让开大门。
“秦姑娘,请。”
王斯年一眼看见门口的字,立刻竖起大拇指:“哎呦!这是秦大人亲笔!”
陶缙一脸的羡慕,感慨道:“何兄深得老师爱重,真是羡煞我等啊!”
“就说门外如此热闹呢,原来几位都站在门口聊天呢。”何明珏院子里迎出来,朝着王斯年和陶缙拱手笑道:“二位兄台,里面请吧。”
“哈哈!何兄,你这大门上有了老师的字,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呐!”陶缙一边往里走,眼睛还使劲的瞟门口的字。
众人刚进院子,郁槿宁姐弟俩就到了。
早秦栩一步过来帮这里外打点的罗家姐弟,一起凑过来,七八个少年男女女互相行礼问好,院子里十分热闹。
阳春三月,宴席就摆在院子里。
菜品是秦栩早就在墨泉楼定好的,巳时刚过,林簇就亲自带着十个大食盒送菜上门。
“菜是秦姑娘定的,早就付了钱。这十坛子罗浮春是林某的贺礼!祝贺何大人在元都城定居,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林簇八面玲珑,朝着在座的公子贵女们躬身施礼。
何明珏拱手还礼,微笑相邀:“多谢美意。林少若是不忙,就请留下来一起吃杯酒。”
“多谢何大人盛情。这对林某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老爷子派了人来京查我的账,我还得回去应付着。”林簇深深一躬,笑着告辞。
燕霖替何明珏送客至门口,元莘的马车恰好到了。
“郡主来了。”燕霖对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一声,“快去通报。”
小厮闻言转身往里跑,燕霖微笑着迎上去。
马车的车门打开,率先下车的是元莘,随后是梁双珹。但这两位郡主下车后依旧等在车前。
燕霖心中正在纳闷,便见一身素白锦袍的元祚扶着车夫的手臂缓缓地下车。
“参见宸王殿下。”燕霖忙躬身行礼。
随后出来迎接元莘和梁双珹的众人看见元祚,也都纷纷上前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本王从宫中回府,顺路送两位妹妹过来。是本王叨扰了诸位的雅兴,该向明珏赔个不是。”元祚上前,把何明珏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