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别的小朋友不同。
在别的小朋友还在因为不好好吃饭需要一大家子人追在屁股后面哄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被父亲家暴的时候用哪种姿势能尽量保护自己少受一点伤了。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总是抽烟酗酒赌博,而且还经常对母亲施暴,他和母亲每天都生活在父亲的辱骂和拳头下。
他永远忘不了那些夜晚,父亲赌博输钱,喝醉回家后,总是无缘无故地对母亲发脾气,然后开始殴打母亲。
母亲则总是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里,哭泣着求饶,而他只能躲在房间里,捂住耳朵,尽量不让自己听到那些可怕的声音。
因为父亲没有工作还喜欢赌博,所以一家人只能靠着母亲那点微薄的收入艰难度日。
在周围的小朋友都进幼儿园开始接受学前教育之后,周南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母亲没有能力送他上幼儿园。
直到他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母亲才想尽一切办法把他送进了学校。
虽然没有接受过学前教育,但是周南很聪明,并且很努力,每天发疯般地汲取知识,只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强大起来,能够早一天带着母亲逃离那个窒息的家。
直到有一天,父亲又一次赌博被骗,欠下了一大笔钱,讨债的人追到了家里。
可是家里几乎所有的钱都被父亲拿去赌博了,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给他还债。
母亲好求歹求才让那帮讨债的人答应宽限一段时间。
然而父亲不仅不知道感恩,反而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母亲身上。
周南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父亲像疯子一样疯狂地抽打母亲,把手边能抓得到的一切物品狠狠地往母亲身上砸。
那天周南终于忍受不了了,他偷偷跑了出去,跑到楼下小卖部请求老板帮他报警。
周围的人都知道周南的父亲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他们都很同情周南母子。
所以小卖部老板非常爽快地帮周南报了警。
警察很快来了,他们到的时候周南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了,他们丝毫不怀疑再晚来那么几分钟,她就会被那个人渣活活打死。
在警察的帮助下,母亲终于做出了她人生当中最强硬最正确的一个决定,那就是跟父亲离婚。
周南原以为母亲跟父亲离婚以后,他们就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可是事与愿违,母亲软弱了半辈子,虽然终于硬气了一回,但骨子里还是一个弱小的女人。
父亲入狱以后,母亲总是会被一些人指指点点,尤其是父亲那边的亲戚,他们的吐沫星子压得母亲抬不起头。
母亲只好选择带着周南离开这个住了半辈子的地方,去了一个陌生的小镇。
周南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又找了一个男人,他们甚至很快就决定一起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那天晚上,母亲很高兴地跟他介绍那个叫李建国的男人,她说以后这个男人就是他的新爸爸了。
因为有亲生父亲这个前车之鉴,周南对母亲这个决定并不赞同,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阻止不了她。
第二天去李家的路上,母亲才告诉他那个即将成为他继父的男人家里还有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女儿,叫李璐。
一路上母亲都在喋喋不休地嘱咐他到了李家之后要跟姐姐好好相处。
但是周南对这个所谓的姐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希望这一次母亲的眼光不会像第一次那么差。
到了李家之后,他最先看到那个叫李建国的男人,他看起来憨厚老实,确实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很不一样。
李建国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欢迎周南母子俩,对周南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儿子的男孩也是嘘寒问暖,极为热情。
周南从小到大习惯了父亲的冷脸和暴力,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热情,一时有些不适应,便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坐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母亲见状也只是笑着对李建国说这孩子就是这样,不用管他。
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走进客厅,周南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他听到了女孩跟李建国说话的声音。
终于所有人都坐到了餐桌前,李建国很热情地跟女孩介绍周南母子。
周南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吃着碗里的白米饭,这是他在家里养成的习惯,只要跟亲生父亲坐在一张餐桌上,他从来不会主动去夹菜。
以前母亲总会注意到这一点,偷偷地给他碗里夹菜。
但是今天,母亲忙着跟李建国父女说话,根本没有时间关注他。
周南也没有难过,只是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直到他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余光看到了那道目光的来源,是那个叫做李璐的女孩。
他想这个虽然没有母亲但是被父亲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子一定很讨厌他这个突然闯进她的生活里跟她分享一切的便宜弟弟。
母亲大概是注意到了李璐在看他,所以连忙催促着他叫姐姐。
但是面对着这个陌生的女孩,那声“姐姐”怎么也叫不出来。
母亲急了,抬手就要打他。
记忆里母亲也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逼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他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璐居然会开口制止她,并且还顺道给他夹了几块肉。
原来她刚刚看自己是注意到他碗里没有菜。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所谓的姐姐,虽然这个家里看起来并没有多富有,但她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很漂亮,一个补丁都没有。
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他还是觉得他和这个“姐姐”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吃完饭母亲把他带到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床,来之前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跟李璐住在一个房间里。
那天晚上他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但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奇怪的是那种目光并不会让他讨厌。
虽然李璐和周南上学的时间不同,但她总是会关心他,周南嘴上不说,但默默地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由于周南是中途转到过来这个镇上的小学上学的,再加上他性格孤僻不爱跟周围的同学说话,于是很快就成了同学们眼中的怪胎。
就这样,他成为了大家排斥和攻击的对象。
周南早就学会了忍耐,他知道反抗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直到有一天一帮同学拦住了他的路,还抢走了他唯一的书包。
那天他被一帮人按在地上,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必须反抗了。
于是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用来削铅笔的小刀,这种小刀虽然并不够锋利,但是只要掌握好力道,也是能划破他们的脖子的。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
他没有想到李璐居然会出手帮他赶跑这帮欺负他的家伙。
他默默地收起了手里的小刀,从李璐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
“记住了,我是周南的姐姐,以后你们谁再让我抓到欺负我们家周南,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一定比这小胖子还惨。”
这句话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
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说不准欺负周南。
心中那块阴冷幽暗的地方似乎照进了一束光,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丝光明。
这束光并不强烈,它只是轻轻地照亮了那个角落,让他看到了一些曾经被忽略的东西。
在那个角落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恐惧和不安,那些一直困扰着他的烦恼和忧虑。它们像阴影一样笼罩着他。
但是,当这束光照进来时,它们好像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了。
“谢谢你。”
那是周南第一次向别人道谢。
后来,李璐真的就像是一个姐姐一样关心照顾着周南,陪他聊天,带他出去玩,那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但是,这种感觉越好,他反而越来越害怕,他害怕李璐只是因为之前没有过兄弟姐妹,才会对他这么好,对他只是一时的关心。
他害怕这束光突然出现又会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