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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人清理西城巷子里的宅子后,纪清越就将宅子交给牙人帮忙出租,今日李二郎与纪清越要去看的是东城的一处宅子。

牙人早早在约定的地方等候,要是这一单能成,他可是能得到不少佣金呢!

两人来到后,牙人热切地打招呼:“李郎君纪郎君安好!今日看的这房子可是最好的一处了,我给你们说句实在话,这房子本不会托借我们牙行,我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主家,说纪郎君与李郎君可是值得托靠的人,房子卖与你们可不会遭遇不善对待。”牙人的表情生动,顺带着手舞足蹈:“主家是个爱惜房子的人,若不是因为仕途,他可真舍不得买了那房子。”

好话说得差不多了,牙人开始介绍房子:“依照小郎们的要求,这处宅子小是小了点,但胜在位置不错!我敢与两位郎君保证,近一年你再也找不出结合天时地利人和的宅子了!”

“宅子离县衙和书院都不远,家中读书郎再也不必行小半个时辰的路穿城上学。端看这样的地段,两位郎君就可知晓宅子附近绝不可能有人滋扰生乱,安全着呢!”牙人拍拍胸脯,与纪清越做保证。

去看房的路上,牙人热情地跟纪清越介绍宅子的情况,位置、邻居、周边环境等等,都说了个遍。

纪清越已经从李二郎那里知道宅子的大致状况,他点点头:“房主是什么人?”

牙人道:“房主曾是县衙的一位税务官,去年跟随周县令去了南方,离开前将宅子托与牙行,您也知道,因定价偏高……不过房子确实是好的,这位小郎之前看过房子,都觉得不错!”

房子贵有贵的原因。

走出繁闹的街道,马车缓缓驶向安静的住宅区。

山单很大,平时待在西城时看不出来,那里的房子挤得密密麻麻,十分局促,可到了东城,风景立刻就不一样了。

不说宅子面积远大于胡同巷子的铺子间,东城这处的每一座宅子都是独立的,有完整的围墙、规矩的格局,宅子与宅子间都隔着一条巷子,即使被称作窄巷,宽度也能容纳两人通过。

最重要的是环境比西城更好,夜里道路上都点着火把,而且巡城士兵巡视的频率也更密集,加上附近住户普遍都培养了自己的部曲和仆人,不轨之人想要动手前顾虑就会更多。

牙人再三保证:“这个坊区当中普遍没有胡人居住,多是念书的学子和官员,阿郎们大可放心。”

马车停在一栋宅子前,纪清越从车厢里钻出来,就看到一扇刷着桐油的黑色大门作为宅子的门前展现在眼前。

大门上方有挡雨的屋檐,门槛两边是两块方形的抱鼓石,上边刻着繁华的浮雕。

门扉上是两只金铜狮头门环,两边门轴与顶部的门楹上还贴着崭新的对联,两只圆滚滚的红灯笼挂在檐下。

仅大门一处地方就尽是崭新,不难看得出上一任主人家刚刚翻新大门,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样的。

牙人上前拍了拍门环,门后很快传来响动,一个壮年男子一边应门一边将大门打开,伸出头看到牙人和身后的纪清越,他连连恭顺地弯下腰拉开大门:“两位小郎里边请。”

随着男子转头向宅子里吆喝,纪清越看到正对着宅门的影壁前,低头垂眸地站着三个奴仆模样的人,有男有女。

来到他们跟前,没等纪清越出声,他们便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规矩地行礼。

牙人很习惯这种场面,他从容不迫地指着这些仆人:“他们都是些没被带走的仆人,放出去也没人要,房主怜惜,便让他们留下来看顾房子。”

纪清越来之前不乏看房的人,令他们对这个宅子望而却步的另一个原因是房主的一个要求,这些仆人须得连同宅子一起打包出售,若是连同这些仆人一起买下,房价可以降一些,可要是遣散这些仆人,加上遣散费,房价反而更高。

牙人有些为难地解释:“这些都是房主定下的要求,端看纪郎君要如何决定。”

这时,开门的青年试探着开口自我介绍起来:“阿郎安好,奴是夜巡看门的门子,原是大人的家仆,不舍离开山单。可大人与我们有恩,我便私心求大人不要将我们发卖出去。”

其余三人有一个看着是八九岁的男童,还有一对年迈的老夫妇,他们是男童的祖父母。

老妇原先负责浆洗下人的衣服,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剩下那只也模糊得厉害,平时得拄拐探路。老汉原来做倒夜香之类杂活,腰背佝偻得厉害,匍匐在地上体型竟然比小孙子还瘦一圈。

一家三口看着十分可怜。

老汉一家姓马:“小孙子没干什么正式的活计,白日帮他阿奶浆洗,夜里帮奴做些重活。”

纪清越看着这一家老小,本能地生出恻隐之心,这种年纪的奴仆,若是被卖出去,很难再寻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转身看向李二郎,李二郎站在他身后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

房主出价在二进院里算是高了,性价比真的比不高,手上宽裕一些的人咬咬牙把预算提上去,可以去买一个好地段的三进院了。要是把这些奴仆买下来,价格优惠一些,算一算,还是比正常价位高,不过这处是翻新过的宅子,价格高也还能让人接受。但打包在一起售卖的奴仆质量不高,老老小小,干不了什么活,而且他们与新东家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买房的人大多不愿意雇佣陌生人。

看房的人一番思量,宅子便闲置到现在。

纪清越转回来,看向牙人:“他们可以留下来,但这位巡夜的……仁兄不能留。”

房子卖出去牙人就能从中拿到自己的那份佣金,他看得出纪清越买房的意图很坚决,于是连忙劝解那个青年男子:“你也看过这位纪郎君了,他如今给泰安楼供货,能长久与泰安楼保持交易关系这么久,为人端不会差。你当初退一步与我说过,新东家能留下马老汉一家便也能卖,否则这宅子便是再留一两年,到时候翻新便老旧,宅子更无人问津。去年大人才将宅子全部翻新一遍,新房能出这个价格最是合适。”

牙人苦口婆心,摆出一副翻过这座山就错过这个店的气势,语气逐渐变得严肃:“大人离开前说过,若你想去江南,他也愿意接纳你。若是等久了,大人身边的活就要被其他人顶替走,要去还是趁早为好。”

青年男人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马老伯与老婶平日对我就像亲儿子一般,我还身强力壮,出去也容易找活。”

“是这个理儿!”

最后,青年松口了,房价在优惠价上加上他的那份遣散费,这样一来,只比均价高那么一点点。

牙人得了准信,亲切地带纪清越逛一圈宅子,纪清越只是粗略地看一看,李二郎已经看过,他相信李二郎的眼光。

走一圈下来,他发现宅子不仅是简单的翻新,而是大修过,除了房子的梁柱与砖墙没有换新,房顶上的瓦片和门窗都换了新的,仆人居住的倒座房与后罩房也都跟着翻新,没有换过的梁柱也重新上漆,经过一段时间,刺鼻的味道已经散发掉,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香味。

花园的池塘也清过淤泥,注入新的活水,游鱼与水草在池底,整个花园在正房展露刚入春的生机,让人看着就新生欢喜。

整个宅子有四五百平,倒座房、正院、花园、后罩房的格局就是普通二进院的格局,其中倒座房与正院之间有影壁和屏门格挡,花园和后罩房之间也有围墙,只要锁上门,仆人就进不来。

纪清越是满意的,付钱的时候也很爽快。

李二郎将那张“飞钱”递给牙人,后日再补齐房款。

因为有泰安楼这层关系,牙人对纪清越很放心,爽快地写下欠条,补齐房款后他们再去县衙过户。

牙人办完手续,转身对青年男子说:“后日待小郎们过完户,你看是挂在我们牙行还是自行打算。”

青年男子没有回答:“容我再想一想。”

牙人摆了摆手:“你将行李收拾好,若是决定去江南,这两日便与他们好好道个别。”

青年坚定地摇头:“我还是待在这里舒服,江南的规矩与我们西北差别甚大,只怕到时候适应不了而遭到责罚。”

牙人收好欠条与飞钱,点头道:“规矩当然不同,仅吃个饭食就有诸多规矩,一个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便是等着领教新的惩治手段。”

身为奴仆在哪儿都要谨小慎微。

纪清越与李二郎一边逛花园,一边规划,他已经想好要在花园的哪个位置种竹子,还可以种些什么植物。

两人一前一后站立在池塘边,纪清越指着池塘边的某个角落:“等住进来,我要把山坡上的果藤移栽出来,种在花园里……”

纪清越无意识地半靠在李二郎身前,李二郎生出各种旖旎的心思,斜看心上人亮晶晶的眼眸,悄悄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哆嗦着手覆在另一只白皙的手上。

规划花园的话语戛然而止,两人默默地噤声。

“我会尽快告诉阿娘的。”

“嗯,也别太快,还得等等。”

毕竟他身份特殊,对于李阿娘来说不仅是恩人这么简单。

“我听三郎说,有一种长得很高的细竹,种在围墙边可遮挡视线……”

毕竟不少人在在宅子里修了亭台楼阁,倒不是想窥视邻里。

说到亭台楼阁,纪清越也想修一个亭子。

他真的很喜欢生机勃勃的花园。

当然,前提是不需要他自己打理。

“明日我去木行打听打听。”

从牙人的马车上下来,回到驴车上,返程途中纪清越仍旧兴致勃勃:“我们真的很幸运,刚好在赚了钱之后遇到这种精装房。”

李二郎驾着车,车厢帘子被纪清越掀上去,他靠在车厢墙壁上,两人转身就能碰到。“难不成越郎你最满意的就是宅子刚好翻新了?”

“那当然,你不知道,要是没有来到这里,还在原来的世界,在我居住的城市奋斗二十年,也买不起这么大的二手房,更别说翻新得跟新房子一样的房子了。”

其实他不需要太大的房子,耐不住这种面积的宅子在山单东城还算小的。

李二郎卖了个关子:“越郎你可知宅子右边住着谁?”

李二郎一直在卖关子,纪清越问了他也不说,今天看房时一兴奋就忘记问了。“谁?”

“杜渊。”

哦,李三郎的那个同窗好友。

“考中后杜阿兄被揪回去成亲了,如今也搬来县里,那日看房时正巧看到他的小厮,才知道隔壁是他们在县里落脚的地方。去年三郎不是说过去拜访杜渊,与他一起温习功课吗?”

李三郎是提过,不仅参加了好友的婚礼,还与以前一样,一起学习。

“三郎与他相交甚笃,若是遇到困难,也能有个路子求助。”

纪清越点头,除去房子自身本就深得他的心意,还有李二郎极力说服他选择这个房子。

李二郎想到那一家三口:“我与牙人打听过,房主确实是跟随周县令去江南的大人,是周县令的左右手,他带走几乎所有家仆的举动,与牙人提的为人还算过得去的说法相一致,翻新宅子不是为了遮掩什么龌龊血腥的丑事。”

没想到李二郎竟然考虑到这方面。

排除了凶宅的可能性,纪清越彻底放下心:“我还是不喜欢宅子有外人,如果那些人老实规矩,等两位老人离世后我就送走那个小孩,如果他们不听话,就不能留着。”

“三郎他们不需要人伺候,洗衣做饭都是自己动手,我们将花园后的门锁起来,不许他们进入正院,就当考验考验他们是否老实。”

纪清越同意了,他没有因为自己的恻隐之心感到麻烦和后悔,只希望他们能对得起他的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