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休养了快一个月的谢时垣正式上朝。
众大臣有所耳闻,当今陛下生了一场大病,宫里宫外猜测纷纷,想要入宫请安一探究竟,可惜宫门紧闭,连进都进不去。
元宵节过后,本该上朝的日子也一直没有消息,朝臣们着急,还是豫王发了话,有事上奏疏,无事回家休息。
拖了小半个月,终于等到了开朝的日子。
正好大梁和西羌缔结邦交的消息也传回了邺京,几个耿介的老臣一同联名上疏,狠狠参了豫王一本,说他矫旨擅政、行为狂悖。
消息传回王府的时候,我和阿萍、新月正在逗弄满满走路。
消息是彭小福带回来的,热血少年人脑子一根筋,直言不讳道:“要不是王爷夜闯西羌行宫,陛下怕是早就没了,这帮子酸腐文人还敢参王爷?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我呵住他:“小福,不可以背后议论这些。”
阿萍瞪他一眼,他收了声。
“对了,你怎么还不回北边去?”
彭小福嘿嘿一笑,脸上露了赧意,黑红一片:“王爷说我差事办的不错,要给我...给我...”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阿萍,两人的脸一个赛一个的红。
谢时郢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滚滚滚!本王几时说过要给你娶亲了!”
少年人一听这话,登时急了:“王爷!您...您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谢时郢一脸促狭,眼睛里满是调笑:“本王说什么了?”
“不是您说的,神木堡那事我办的不错,回京就给我和萍儿成亲的嘛!你是王爷,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我们一干人等乐弯了腰,阿萍更是又羞又恼的跺着脚。
谢时郢憋住笑,拍拍少年人的肩,语重心长:“小福啊,有没有可能,在你和人姑娘成亲前,你得先向人家提亲呢?”
彭小福傻了眼,愣了神,挠着脑袋似是想明白了些,走到阿萍跟前。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耳朵好像在热水里淌过一遭,都快熟透了。
谢时郢揽过我,轰着新月:“走走走,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我依依不舍的望着两个明媚的少年人,一步三回头。
心中感慨万千,蓦然忆起彼年在金河镇,谢时郢向我提亲时的场景,我看向他,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他的手,十指相扣,情深意重。
“我脸上有字?”
我摇摇头:“没有。”
“那你看什么?”
“我在看你,我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谢时郢没说话,眸中流淌着星光点点,是肆意的深情。
他将我打横抱起,穿廊走榭,径直朝着闺房走去。
直到日头西斜,月悬于空,再到天光露晓,风吹入室,我俩才从被窝里露了头。
酣畅淋漓一宿,感觉手脚不是手脚,脑子也混沌了些。
谢时郢打着哈欠,一脸倦容,我支起半边身子,笑嘻嘻的问他:“是不是感觉自己老了?”
谢时郢一怔:“....”
他没说话,但他用实际行动给自己正了个名。
夜里折腾太过,竟是一觉睡到晌午。
我醒的时候,谢时郢仍在。
“怎么今日不去上朝吗?”
他稍稍坐起来些,支着个脑袋,把玩着我的头发:“不去。”
“以后都不去了。”
我疑惑不解。
他脸色郑重起来,支吾着说:“我这次可能真的得罪皇兄了...”
“他要把我贬黜出邺京...”
“啊?”
我没反应过来,他却低低笑出了声,有种抑制不住的开心。
“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清楚些。”
他停了笑,面上却仍是喜悦的:“皇兄同意将我外放出京,划了封地给我。”
“真的?在哪?”
“大同府,涉云朔两地军机政务。”
“大同府啊...”我默默念叨起来,好像是在北边吧。
瞧我神色,他以为我不喜:“你怕不怕?我们一大家子可能要去北边吃沙子了。”
我把头靠在他身上,摇摇头:“不怕,有你在,哪都不怕。”
就藩的旨意很快下来了,捧着明黄圣旨,我俩又喜又叹,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开心的,终于可以远离邺京纷争,不再担惊受怕了。
可同时也是感慨的,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有太多牵挂的人,未来有很大概率是回不来了,藩王外放,无召不得入京,说舍得是假的。
豫王府陆陆续续的开始收拾东西,除了留几个看宅子的老仆,其余人我们是打算都带走的。
四月初二这天,我和谢时郢在彭小福置办的新宅子里吃了她和阿萍的喜酒。
婚事仓促,但应有的章程礼仪一样都没少。
阿萍在她自己的婚礼上哭成了泪人,惹得我也是肝肠寸断。
“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阿萍抱着我不撒手:“姐姐,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大同府。”
彭小福急了,但又不敢言,我摸着阿萍的背,宽慰着:“你和小福也是去北方,咱俩离得又不远,你若是想我和满满了,让小福载着你,不出一天就能到大同府。”
四月十二,黄道吉日,宜出行。
这日豫王府的马车拉了整整一长队,从邺京城驶离。
往北边走的路要经过五里坡,我记起了什么,问谢时郢:“弯月是不是就葬在这?”
他点点头,我拉上新月和杏姑,去瞧了弯月最后一眼。
低低矮矮的小土包上长着嫩绿的青草,我们三人站在她的墓前默不作声。
我拨了拨墓前的几株杂草,轻声说:“弯月,我们走了啊。”
风一吹,轻轻颤着,好像在同我招手。
走吧走吧…
以后这邺京城里的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从五里坡下来的时候,我有些晕,莫不是刚刚日头下站久了的缘故。
然,车队还没驶离邺京城的范围,马车一颠簸,我直接吐了。
谢时郢一脸紧张,当即下令掉头,直奔宫城请了太医出来,两个太医轮流把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怀孕了。
我和谢时郢大眼瞪小眼,半晌过后,谢时郢一拍脑袋:“我去告诉皇兄,这一路奔波极为辛苦,让他等我娃儿生出来再离京也不迟!”
荒唐!
怎么可能?
谢时垣自然是把他好一通训斥,但同时也下了另一道旨意,不限期就藩。
是以,有了这道恩旨,我们一路上歇歇玩玩,见了不少风景,吃了不少美食,终于在九月底抵达了大同府,这个时候我已是身怀六甲。
大同府和邺京是完全不一样两个地方。
这里的城郭四四方方,带了北方的沙,又挟了点江南的秀,地广懋远,天空蓝的澄澈一片,住了几年后,越发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