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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只毛茸茸的小狗拥入怀中时,我几乎迫切地想要将一切倾吐而出。
可是,自己该如何开口?
该如何向查理描述那片始终梦幻无际的天空?该如何向他讲述那些由人类幻想出来的传说生物?又该怎样向他形容,那个在巴别塔顶端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希珀尔?
这一切都太过离奇,就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童话。
呵,童话镇。
说到底,那本就是另一个世界,不是吗?
起初,当这些画面开始在脑海中浮现时,我也曾天真地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格外真实的梦。
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一样,醒来后总会被渐渐淡忘。
然而很快,一个可怕的事实就完全撕裂了这份幼稚的侥幸——
那所有的一切,都并非梦境,而是属于“渡”的记忆,是属于我的记忆。
当这些记忆如同温柔的潮水般渐渐浸润我的意识时,我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已经疯了。
或许我只是像某些电影里的可怜人一样,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臆想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作为慰藉。
这个可能性让我害怕,却也带来一丝诡异的安慰——至少,精神分裂是一个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解释。
但前两周爸爸妈妈带我去医院做的脑部ct还被放在客厅之中,诊断书上的“未见异常”四个字被他们用颤抖的指尖一遍遍抚过。
是啊,当人类脆弱的躯体开始承载超越时空的记忆,就连医学也会成为最拙劣的笑话。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磅礴的记忆似乎存在着自己的意志。
它们小心翼翼地融入我的意识,并没有像曾经看过的故事那样让我出现性情大变的情况。
不只是坐在我后座的婷大人,甚至就连查理也没有察觉到太大的异常。
可是这样的我,究竟是谁?
我常常在深夜里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试图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答案。
那是原本的墨小侠?是记忆中的“渡”?还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某个存在?
然而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因为从那些不请自来的记忆中,我读到了一个更为紧迫的信息——十五年的期限即将到来。
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十五年的点点滴滴,所有的欢笑、泪水、约定、牵绊,对我的亲朋好友而言,都将如海中浮沫般化作虚无的泡影。
我没有对查理撒谎——我是真的很害怕,害怕到想要将这个不可思议的秘密分享给他。
我不怕自己被认定为精神失常的疯子,只怕这一切都会在下一秒成为无可挽回的真实。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缄默。
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太阳依然会像往常一样升起,我仍然是他们印象中那个熟悉的墨小侠”。
至于那个记忆中的一切,都只是我过于丰富的想象力在作祟,都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然而,那些记忆却在无情地昭示着一个谁也无法改变的未来。
当记忆的融合逐渐达到临界点时,我的整个周末不得不在昏睡中度过。
那些记忆似乎和我有着一样的恐慌,让我既无法完全清醒,也不敢彻底沉睡。
另一方面,我也在拼命地翻找,试图寻找一个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方法。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放弃了那些徒劳的抵抗。
我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一切选择,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我只会把他们卷入这片难以言说的浑水之中,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困惑与不幸。
或许,遗忘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会替他们解决虚兽带来的威胁,会远离他们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于是,我选择了逃避。
我无视了爸爸妈妈在门外焦急的敲门声,也对查理时不时爬上床的探视置之不理。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反正这一切终将被遗忘,何必再忧虑他们的担心?
然而,当查理真的带着伙伴们来到家里时,我的心还是不可控制地开始颤抖。
就算他们终将遗忘这一切,此时此刻的关心也是真实的。
那份温暖,那份牵挂,都是这个世界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我不想看到那些焦虑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不想再看到他们为我担心的样子。
所以,那些曾经控制不住显露出的脆弱,就让查理当作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吧。
他向来是我们dodo冒险队最称职的队长——相信这一次,他也一定会理解的。
既然最关键的时刻已经过去,既然我无法阻止那个命定之日的到来……
那么,就让我在剩下的时间里,努力扮演好“墨小侠”这个角色吧。
我会若无其事地和虎鲨嬉笑打闹,会好奇地向扶幽询问他新发明的作用原理,会在周末和爸爸妈妈说“早安”,也会认真参加婷大人安排的活动。
至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让我们的故事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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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03. 31
就算再怎么认真祈祷,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一天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我躺在床上,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无法言说的变化。
那个有关十五年的期限,真的并非自己脑海中臆想出来的谎言。
我叹了口气,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任由月光倾泻而下,在地面镀上一层斑驳的霜。
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这最后的时刻,查理醒来了。
“墨小侠……你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他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我作为人类时的名字,小爪子轻轻勾住我的衣角,像是害怕我会在下一秒消失不见。
我知道查理在试图说服自己:或许我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也可能是中二病又犯了。
但我更清楚,他一定联想到了前段时间我周末的长睡不醒,还有夜里那似梦非梦的异常。
我握住了查理拍来的狗爪,想要安慰他,可一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这些年来有你们陪伴,真好。”
也许我曾为遮掩自己的异常向他们撒过无数的谎,但最起码,这句话出自真心。
“发生了什么事情,和我说说,好吗……”查理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我知道的,他害怕倚在窗边的我会突然一跃而下,害怕我就这样不告而别。
那双总是镇定自若的眼睛此刻盈满了焦虑,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他。
我轻抚着查理顺滑的皮毛,试图用平常的语气安抚他:“安啦安啦,我没事。”
我还要守护他们免受虚兽的侵扰,还要去寻求那虚无缥缈的答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命运与生命呢?
“我今后还是会好好的,只不过不在这里,而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尽管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至少就现在,这并不是谎言。
自己终将踏上寻求答案的旅程,只是不会以他们熟悉的方式存在。
只是,为什么现在偏偏是夜晚0点呢?
“太可惜了,没办法和伙伴们告别呢。”——不过算啦。
我轻轻抚摸着查理的脑袋,看着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还是抵不过无可阻挡的困意。
在我的怀抱中,查理逐渐合拢了双眼,心跳平稳,就连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
他沉入了梦乡,就像往常每一个平静寻常的夜晚。
“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