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霓知道陆廷笙对祁天有恨。
之前绑架她威胁她,还多次出言挑衅。还有孩子的事,桩桩件件,以陆廷笙的性子,足以能要祁天的命。
可是,秦霓也知道,祁天后来的忏悔是真的,况且她还记得那时候是祁天违背宋知许的意思保留了她最后一抹尊严,并且把她放走了,再后来还帮过她好多次。
她本就打算不再和他计较那些过去的纠葛了。
如今,又得知祁天和陆廷笙的关系,秦霓就更不想再背负着过去的恨意生活下去。
所以,她知道,她得给陆廷笙一个发泄的机会。
不然,这两个人就像不定时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爆了。
与其在看不见的地方爆雷,还不如在她的眼皮底下。
如今陆廷笙的大哥对他虎视眈眈,她不能让他再多一个祁天这样的劲敌。
并且,秦霓能猜到祁天为什么被陆廷笙暴打也撑着没有还手的原因。
无非是他觉得对不住她。
可是,秦霓的话音落下,陆廷笙还是没有停止施暴。
祁天有些招架不住了,他用手推挡着陆廷笙携风带雨的拳头,急赤白脸的喊:“秦霓,你心肠真狠,你就不替我说句话!陆廷笙特么的就是个疯子!我揍他了啊!”
报备完毕,祁天不再隐忍,一拳打到陆廷笙的脸上。
秦霓眼看势头不对,她冲过去,一把把打红眼的陆廷笙拉起。
她拉着脸瞪了地上的祁天一眼:“你打他干什么?谁让你打他的!”
口鼻流血的祁天躺在地上大喘着粗气,又气又恨,满肚子心酸,恼的咬牙切齿,像个没人要的流浪狗。
他嚯的一下从躺姿变坐姿,目眦欲裂的控诉。
“拉偏架也不是这样拉的吧?你看不见是他在打我吗?他打了我几下?我又打他几下?你看看我,我的脸,还有我的脑袋!他哪里受伤了?”
秦霓又瞪了祁天一眼,把陆廷笙拉到沙发上,抽出纸巾小心翼翼的给他擦唇角的血迹。
“疼不疼?”
陆廷笙沉着脸,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卖惨:“老婆,我疼。”
地上正呲牙咧嘴的祁天闻言,差点儿心梗,他一句国粹奉上。
“艹!”
“呸!”
“呕!”
秦霓没好气的把纸巾盒往地上一扔,砸到祁天的腿上。
“自己收拾干净。”
祁天气的后槽牙快要咬碎。
陆廷笙眼角睨了地上惨兮兮的祁天一眼,嘴里“嘶”了一声。
秦霓忙停了手:“弄疼你了吧?我轻点儿。”
祁天心脏抽搐,不忍直视,又朝陆廷笙的方向呸了一口,然后才愤愤然的捂着脸进了包间的卫生间。
看到祁天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秦霓把手里的纸巾往陆廷笙怀里一撂。
“别装了,自己擦!你不是厉害的很?”
陆廷笙眼看小姑娘翻脸似翻书,顿时乐了。
他扔掉纸巾就要抱秦霓。
秦霓一把推开他,正色道:“陆廷笙,我不是替他说话,包庇他,我只是不想再提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陆廷笙拉住她的手,眼眸里都是心疼:“可是我一想到这个混蛋对你做过的那些,我就恨不得剐了他。”
秦霓说:“那岂不是更应该先剐了宋知许?”
陆廷笙阴沉沉的说:“你放心吧,她不会好过的。”
秦霓双手扳住陆廷笙的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说:“陆廷笙,我们往前看吧。”
陆廷笙心疼至极,他知道秦霓是想放过曾经的自己了。
他的姑娘想开始新的生活,他为什么不能成全她呢?
只要是他们在一起,只要她开心,他怎么样都可以。
“好。”
“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卫生间门响了一下,祁天发梢湿漉漉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依然不好,有些青紫相间,像一个调色盘。
陆廷笙紧紧拉住秦霓的手,秦霓没有挣脱。
她看着祁天说:“方便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吧。我妈妈走的时候,我多想她能多看我几眼,可是那时候她已经病入膏肓,根本就看不清楚我的脸。”
祁天默不作声,视线扫过俩人十指相扣的手,他神色郁郁的坐到了沙发上。
秦霓又说:“别给自己留遗憾。”
半小时后,祁天又一次跟着陆廷笙进了医院。
初九在病房门口看到走过来的几人,眼神微愣,他迎上前去。
“哥,秦霓。”
“老爷子这会儿醒着没?”
初九说:“睡了大半天了,应该快醒了。”
他说话的时候扫过祁天的调色盘,祁天凶巴巴的瞪了初九一眼。
陆廷笙对祁天说:“走吧。”
然后,他转头对秦霓说:“一一,你也来吧?”
秦霓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陆廷笙看向初九:“你陪你嫂子在外面。”
初九点点头。
秦霓看着陆廷笙和祁天两具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进了加护病房,走到休息区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初九跟着过去。
“想通了?”
秦霓浅浅的笑了笑:“谢谢你,初九。”
初九笑的谦和:“你们本该是一对。说来有些难以置信,陆家的少爷竟然是难得的情种。说出去恐怕别人都不会信的。但是,秦霓,我可以告诉你,事实就是如此。他钟爱你,你不用怀疑他对你的爱。”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让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了。”
初九神情有些激动:“你这样做真是太明智了,嫂子。”
秦霓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你还是叫我秦霓吧。”
初九下巴朝病房的方向努了努:“看我哥下手多狠,我要是不叫你嫂子,我怕他用拳头招呼我。”
秦霓有些无语。
病房里,陆廷笙附身在陆唯贤的床头。
“爸爸,祁天过来了。”
陆唯贤的眼皮轻轻的动了动,几秒钟后,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瞳孔在陆廷笙脸上逡巡过之后,眼里的光聚向陆廷笙身后站着的男人身上。
他吃力的抬了抬手,手指指向祁天的方向。
陆廷笙站直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他看了祁天一眼,祁天的唇瓣抿的紧紧的。
但是始终没有往前挪动半步。
“疼吗?”
陆唯贤干瘪的嘴唇动了动,说出了这俩字。
祁天心脏猛地抽搐了几下,他看向床上那个孱弱的老人,脸上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愤然。
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陆唯贤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枕头,陆廷笙会意,伸手摸过去,摸到了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蓝白色手帕。
他把手帕递到陆唯贤如干枯老藤的手里。
陆唯贤的手攥着手帕。
吃力的伸向祁天站着的方向。
祁天黑沉的眸子对上那双暗淡无光的瞳孔,心脏是抑制不住的慌乱。
他有种想要上前的冲动,两只脚却像是焊在了地板上一动不动。
然后,他看到陆唯贤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
接着,他又看到他合上了眼睛。
最后,定格在祁天眸光中的,是陆唯贤浮起一抹浅淡笑意的脸。
陆廷笙绷着脸按响了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
祁天冷冷的注视着床上安详的老人,裤兜里的手,悄然紧攥成拳。
他前一秒才真真切切看到自己人生的来处。
下一秒却永远的告别了他。
他们之间甚至连给对方一个合适的称呼都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