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片死寂,就连秦净羽都忘记继续哭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季鸢舒。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这样将他护在怀里,温暖而安全的感觉刺得他两眼发酸。
“鸢舒姐姐……”
韵皊却笑了起来,语气从之前的冰冷变得轻松不少:“不瞒着了?”
季鸢舒满腔的气愤突然卡了壳。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怀中人,对上那双泪光盈盈的眸子时,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
季鸢舒理智回归,刚想将秦净羽松开,就听他“嘶”了一声。
“怎么了?是碎片割伤了吗?”她忙去摸他的膝盖,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挣扎不开。
“鸢舒姐姐。”秦净羽低声道,“你分明也是喜欢我的。”
见季鸢舒神色狼狈地试图抽身,他抿了抿唇,松开了她的手。
“我给你选择。”秦净羽抬起眼,定定地看着她,“这次,你还是要推开我么?”
沉默良久,季鸢舒终究还是开了口。
“奴,确实对殿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细心地将秦净羽安置在干净的椅子上,“但——”
季鸢舒直起身,一字一顿,声音艰涩:“……对不起。”
秦净羽眸中的期盼就像天边炸响的烟花,短暂的绚丽过后,一寸一寸暗淡了下去。
“我知道了。”他说。
季鸢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苦笑着闭了闭眼,就听到秦净羽忽然振作起来的声音。
“季鸢舒!”他的眼里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我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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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放出流言那天起,秦蔼就做好了会被韵皊缠上来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韵皊并没有来找她。
秦蔼飞鸽传书给她放在承祠府上的人,那奴卫如实回禀道:“承祠殿下无甚异常,茶饭日增,与元君感情益进矣。”
秦蔼:???
什么情况?
亲弟弟要去和亲了,她吃嘛嘛香、谈情说爱??
秦蔼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直接把韵皊传进了宫。
对于这个问题,韵皊倒是坦诚。
“母皇总归不会让奸人之计得逞的。”她耸了耸肩,“也就是说,阿羽十有八九不会去和亲。”
【我要是方寸大乱,岂不是正中奸臣下怀?】
秦蔼有些意外:“皊儿怎么就能确定,朕不会容许和亲之事发生?”
韵皊抿唇笑了笑:“母皇不是要儿臣‘静候佳音’吗?那必然是心有成算了。”
“你就不怕那是朕说出来唬你的?”
“不怕。”韵皊神色认真,“儿臣相信母皇。”
秦蔼定定地瞧着她,忽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皊儿,来。”
韵皊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费解。
“母皇……这不合规矩。”
【母皇这是做什么?】
“怎么年纪越大,胆子还越小了呢?”秦蔼失笑道,“朕记得,你小时候还总喜欢往龙椅上跳呢。”
韵皊又抿了抿唇,还是提步上前,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坐在了秦蔼身旁。
【不管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暗暗想着,【总归是母皇让我坐的,这总不能赖我了吧?】
秦蔼:……
这孩子,也太小心了些。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关于幕后之人,你有什么看法?”
“儿臣确有猜测。”韵皊如实道,“只是缺少人手,因此也无从查起。”
【这事,总觉得和卢家脱不开干系。】
“缺少人手?”秦蔼像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你一个承祠会缺少人手?”
韵皊老老实实道:“回母皇,确实缺。”
【还好意思问……就你那疑心病,哪敢招募人才啊?】
韵皊在心中大倒苦水:【要是被定个豢养私兵的名头,我哭都没地儿哭。】
秦蔼:……别骂了别骂了(′-i_-`)
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年纪轻轻,也忒记仇了些……
她没好气道:“既如此,回头朕交予你一支暗卫便是了。”
“谢母皇。”韵皊笑眯眯道,“母皇最疼儿臣了。”
秦蔼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背后捣鬼的人确实是卢纯。”她将暗卫的调查结果拿给韵皊看,“这几日你也别太安分了,小心打草惊蛇。”
韵皊会意,犹豫了一下,问道:“和亲一事,如果拒绝……会不会影响两国邦交?”
“邦交?”秦蔼嗤笑。
啬郯能做出这样的事,还谈何邦交?
“这个亲,还是要和的。”
嫁还是娶……就说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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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蔼如此行事,自然是有她的打算。
前几日使团出发时,她就已经秘密送了国书给啬郯国主。
一同送出的,还有一封信,随信附送了其与卢家勾结的证据。
“……若不欲吾之铁骑直躏汝国之都,则宜易人以嫁,毋迓翁主。”
秦蔼的意思很明确。灭国还是嫁啬郯翁主,二选其一。
至于娶茯国翁主……
想都不要想。
啬郯国主初时只觉惶恐,待冷静下来后便迅速做出了决策。
嫁谁也是嫁,不是么?
与其嫁那个心还不知在不在啬郯的傅空明,倒不如嫁和自己亲昵的……
啬郯国主在心中打着小算盘,将自己最疼爱的嫡子叫来,好一番语重心长。
嫡子傅聿明,是啬郯如今唯一得了册封的翁主。
啬郯国主光皇子就有十几个,他能从其中脱颖而出、盛宠不衰,自然不全因为嫡出的身份。
他善于察言观色,也足够心狠。
“聿儿虽不愿离开母皇,但更不愿看母皇忧愁。”
傅聿明咬唇垂泪:“只求母皇日后照顾好自己,莫要一忙起来就忘了餐饭……”
啬郯国主心中甚是慰藉。
这个儿子,真没白疼!
她亲自将傅聿明扶了起来,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舍。
“聿儿啊!往后身处异国他乡,也莫要忘了何处是故土!”
啬郯国主目光殷切,一副好母亲的模样。
傅聿明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忙不迭地赌咒发誓。
“长生天在上,傅聿明生是啬郯人、死是啬郯鬼。若敢行忘国之举,必万死不得超生!”
“你瞧瞧,这是做什么?”啬郯国主心疼地按住他的手,“朕怎么会不相信聿儿呢?这种话往后可莫要再说了!”
“母皇疼爱聿儿,自然是相信的。”傅聿明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感激。
“受啬郯百姓供养了这么多年,聿儿若不起誓,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啬郯国主满意极了。
“好孩子!”她眸中闪着泪光,“待你随茯国使团出京时,朕再给你添三成的嫁妆。”
傅聿明先是欣喜,随后又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太劳民伤财了些……”
啬郯国主满不在乎道:“朕最疼爱的翁主出嫁,多备几分嫁妆,谁人敢有异议?”
再说了,这可是和亲!嫁妆多些,也能给啬郯赚足了体面。
“聿儿,你放心。”啬郯国主解下腰间的鹰隼玉佩递给傅聿明,“尽管放手一搏,整个啬郯都会是你的后盾。”
傅聿明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位母皇打着一个极不靠谱的歪主意。
但他又能如何呢?
左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
他心中自嘲,捏着鹰隼玉佩时,名为“野心”的星火却悄悄燃起,一点点席卷他的心脏。
——既然不想被牢笼囚住,倒不如去做那牢笼的主人!
傅聿明倏地从苦涩中挣脱出来,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过呢?
精心筹谋,不再依附于其他人……
“母皇。”
傅聿明整理好心情,郑重地将玉佩收起。
“聿儿不会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