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晟不认为自己无能,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韵皊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柳楣为何执意换子?
就算真的是为了情爱,柳太傅又如何能预料到谢晟即位而为女儿进行遮掩?
李将军又是为何对自己的亲子看上去毫不在意,甚至这么多年,都从未与谢旻灏打过照面?
……
很多很多疑问,还都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
柳太傅是两朝元老,性子阴狠毒辣。
其门人不计其数,私下豢养的死士更是多如牛毛,自然不乏身手出彩之人,更别提还有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手段。
这样的柳家,如何就能怕了一个未及弱冠、毫无背景、蛊术都没学多久的苗疆少年呢?
——石允彦为何能说动柳太傅?仅仅只是因为蛊虫的威胁吗?
抽丝剥茧后,最合理又最不合理的那个推论,往往就是真相。
荒诞而真实,丑陋又悲凉。
这算什么?
一个早就被解决的对手,却在死后间接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他永失爱人、痛失幼子。
谢晟的眸光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神色。
韵皊知道剧情,她思考的角度与谢晟截然不同。
她在想,巫灵纤被遗弃的位置,真的是个巧合吗?
【当然是巧合啦!这一段我就是这么写的。】疏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韵皊轻轻蹙眉:【疏小月,你要知道,从这本书变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开始,所有的人就不止是纸片人了。】
疏月不解:【什么意思?】
【就比如说我,也只是一个你笔下的纸片人,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想要或是不愿意做的事。哪怕你是世界的构造者,也无法决定这世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创造力与不确定性,这便是生命的迷人之处。
【当你决定了世界的大体走势,你笔下的人物总会完成每一个剧情节点,可他们是出于什么考量、背后又有着什么目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韵皊声音轻柔。
正因如此,不同的读者总能在同一本书里读到不同版本的故事。
疏月似懂非懂。
她好像明白了自己在创作中的第一个不足之处。
——潜意识里,她并未认为笔下的人物是鲜活的。
疏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所以,疏小月,现在我有些怀疑,柳楣这个女儿,只怕原本就是柳家为石允彦准备的皇后。】
忽然想通了什么地方,韵皊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柳太傅,大概是做了两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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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岁安宫,韵皊便拉着沈初珩好一阵卿卿我我,看得疏月这个单身狗连翻白眼、直打饱嗝。
见她终于将人哄回了后殿,疏月没好气道:【我给你写人设的时候,明明写了爱护小动物。可你瞧,你根本就不顾忌我这只单身狗。】
韵皊又戳了戳她:【怎么就没顾忌了?又没饿到你。】
疏月:……
没饿到?狗粮管饱是吧?
╮( ̄﹏ ̄)╭
——有你,可真是我的“福气”。
两人拌了一会儿嘴,疏月忽然想起韵皊说的“两手准备”,心生好奇。
【皊宝,你说柳太傅做了两手准备,具体是什么样的啊?】
韵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墨蛇光滑冰冷的外皮,解释道:【哪怕柳楣生的是个儿子,同石允彦一起长大,以后也会是他的左膀右臂。不管怎么算,他都不亏。】
疏月暗暗咋舌。
——果然是老奸巨猾。
【看来,这寥寥几笔剧情下面,藏着的秘密可真是多啊。】疏月感叹道。
韵皊笑笑,问她:【你今日又是如何发现那人是石允彦的?】
疏月在光幕前一阵操作, 调出了几幅画面。
【你瞧,这人的右手缠了绷带。】她划拉到前一日的清风茶坊,【石允彦就是在这里伤到了右手。】
【还有,这张帛巾。】
疏月将巫灵纤和谢旻灏初遇时的正面截图放大给韵皊看。
【这帛巾上绣的石竹花,同那人擦去水渍所用的别无二致。】疏月将画面倒回了一些,【而这张帛巾,是石允彦塞给巫灵纤的!】
韵皊讶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
疏月语气中很是得意:【那必须的~】
韵皊细细看着石允彦与沈初珩谈话的回放。
如今得知了这人的身份,只觉得他以往的伪装简直破绽百出。
熟悉宫里的消息暂且不提,就单论他能查到沈初珩的身世,足以说明他背后有着不少人。
其中,必然有柳家这个推手。
更遑论那副沉不住气的易怒模样,看着就不像个年纪大的。
【啧。】韵皊感叹,【果然,只要露了马脚,就处处都是马脚。】
怪不得石允彦与巫灵纤如此神似。
这哪是夫妻相啊?这分明就是堂兄妹!亲的!
疏月悠闲地晃着尾巴尖儿。
【皊宝,有热闹要不要看?】
韵皊斜睨她一眼:【明知故问。】
疏月“嘿嘿一笑”,点开光幕。
韵皊满头问号:【你这什么癖好?爱看小夫妻吵架?】
光幕上,巫尚栩红着眼圈嘶声吼着。
“你不喜欢我,你喜欢他对不对!你说话!”
巫灵纤莫名其妙道:“我确实喜欢大师兄。”
巫尚栩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你看!你承认了!”
“可我也没说不喜欢你啊?”巫灵纤一个头两个大。
巫尚栩瞬间哑火:……
悲伤突然就像干涸了的河床,一滴泪都挤不出来了。
他肉眼可见地反复酝酿了措辞,开口问道:“师姐……你,还喜欢谁?”
“那可海了去了。”巫灵纤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师父、师娘、三长老、药婆婆……”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从巫灵纤口中蹦出,巫尚栩也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那,大师兄呢?”
巫灵纤随口应道:“哦对,还有大师兄。”
巫尚栩:……
围观“吵架”现场的韵皊和疏月,此时也陷入了沉思。
……很难评。
这是鸡同鸭讲吧?是的吧?
疏月不禁怀疑自己这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女儿”一个个的,都这么博爱?
在韵皊“你又发什么癫”的奇怪眼神中,疏月重重地叹了口气,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沧桑感。
——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