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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朱樉满眼不敢置信。

“你那是苛刻一点吗?”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

“牲口吃得太饱就会偷奸耍滑,只有喂个半饱吊着,拿起鞭子抽打才会老老实本分。”

“咱让他们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要求那么高做什么。”

朱元璋振振有词,述说着他那套牲口理论。

在他的设想中,大明朝的官员只要维持基本的温饱。

饿不死,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这严刑峻法就是咱手里的鞭子。”

“程朱理学就是脖子上的驴套,让他们只能围着磨盘转悠。”

“这一套流程走下去,把这帮读书人拴在磨坊里,给我老朱家老老实实拉磨。”

这一套完整的牲口论,令朱樉大开眼界,听完只有一个感受。

朱元璋不去美洲搞种植园,让黑人兄弟们摘棉花,真是太屈才了。

“能混官场的读书人,一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最擅长的是钻空子,找漏洞。”

“老头子,你的这套粗糙的理论,就别拿出来献丑了。”

历史早就证明了,朱元璋的设想完全行不通。

程朱理学这件驴套,最后会被读书人变成了祖宗成法。

原封不动的,装在了老朱家子孙的头上。

朱元璋没想到自己的精心设想,被好儿子贬低的一文不值。

“你这兔崽子这样说,肯定是有更好的办法。”

朱樉拿过桌上巴掌大的铜香炉,指着铜香炉说道:“大明好比是这香炉,下面的三条腿。”

“正好对应宗室、文臣、武将。”

“宗室以各地藩王为主,文臣以江南士人为主,武将以淮西勋贵为主。”

“三股势力呈三足鼎立之势,勉强维持着朝堂的平衡。”

“你把淮西勋贵清理了,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

“宗室和文臣的势力必定大涨。”

“如果有一方势力打破了平衡,必定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经过朱樉的讲解,朱元璋恍然大悟。

“你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咱想的跟你不同,咱想要的是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

“咱五十六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

“照这样按部就班,搞不好哪一天突然撒手人寰。”

“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子孙后代。咱不放心。”

父子俩难得敞开心扉,朱元璋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朱樉一直以为朱元璋是个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是那种可以为了皇权可以牺牲一切感情。

没想到朱元璋还是个热血中年人,心中怀揣着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

朱樉满脸认真地问道:“老头子,我来跟你算笔账。”

“如果恢复了科举,朝廷要培养一个合格官员需要多久?”

“从县试到府试、乡试,最后到会试,至少需要三年。”

“中了进士经过殿试排名以后,还要到六部观政,时间是六个月到三年不等。”

“经历了观政,吏部才会授予官职,新官上任到熟悉政务,至少需要一年吧。”

“就是说朝廷要花费最少五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官员。”

朱樉继续问道:“如果要培养一个独当一面的将领呢?”

这句话一出,朱元璋怔了一怔。

做为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他心里十分清楚。

没等他说话,朱樉继续说道:“培养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领,至少需要三场战争的磨炼。”

“而不世出的名将,更是可遇不可求。”

“一个朝代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老头子,你是老行伍了。”

“应该知道军中将领的培养,都是以老带新。”

“陪您打天下的这些个老将经验丰富,可是一座座金山、银山啊。”

听完,朱元璋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沉思了许久。

想起前些日子,朱樉打着他的名义在军中大搞拉帮结派。

他有些玩味地说道:“你叽里呱啦,说了这么一大堆。”

“没少往里面掺杂私心吧?”

朱樉倒是坦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儿子不是圣贤当然也有。”

“只要我们立场一致,目标一致。那我们就是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伙伴。”

“伙伴?”

朱元璋快有二十年,没听到过这个词了。

曾经的李善长和那帮淮西老将,都是他的伙伴。

对他来说,现在能称得上伙伴的,只有徐达和汤和。

朱元璋长吁短叹道:“自从登基称帝之后,咱身边的伙伴就越来越少了。”

“汤和躲在老家,徐达闭门不出。”

“你娘除了家事一概都不过问,你哥虽然对咱敬畏有加,可他骨子里跟你娘一样执拗。”

“咱和他政见不同,你哥都是藏在心底。”

“只剩下你个兔崽子,还能对咱说几句知心话。”

曾几何时,朱樉也想夹起尾巴做人。立志当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宝宝。

自从他发现,他那点拙劣的演技,在火眼金睛的朱元璋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朱樉选择彻底放飞自我,朱元璋感叹道:“咱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从来都不藏着掖着。”

“你说的对,咱做事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满朝公卿大臣和言官们,对咱的错误默不作声。”

“真是世道变了,人心不古。”

朱樉面色古怪,小声嘀咕道:“我看他们不是不想劝谏,而是不敢说真话吧。”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朱元璋耳目聪颖,自然进到了耳朵里。

他板起脸说道:“咱都立了规矩,不杀言官。”

“他们有什么不敢当面说的?”

想起了胡惟庸案里,株连的大臣里有一个大冤种。

朱樉直接反问道:“您都判处汪广洋流放海南了,为何要中途变卦将他在半路上赐死呢?”

“他在江西参政任上,包庇朱文正,在中书省时随波逐流,不肯揭发杨宪和胡惟庸的罪过。”

朱元璋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是朱樉对这件事有截然相反的理解。

“朱文正在洪都时,是都督中外诸军事,位高权重又是您的亲侄。”

“一个正三品的参政包庇正一品的大都督,这理由是不是有点太扯淡了。”

“而且杨宪是您的心腹爱将,胡惟庸是您任命的左丞相。”

“整个大明官场之中,有谁不知道他汪广洋,其实是替你老人家背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