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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要征这么多粮,岗村乡亲们如遭灭顶之灾,男女老幼集体跪在地上哭天喊地。

吴老汉顶着浑身伤跪在地上对着粮吏和耿粮长叩头如捣蒜道:“乡亲们就算挖地三尺也凑不出这么多粮食,求官爷们大发慈悲给小的们留下一点口粮吧。”

粮吏梁成暗骂一帮贱民,转头对耿仲文一脸讨好道:“最近老皇爷在巡幸凤阳,要是闹出人命到时候可不好收拾。还请耿老爷训示。”

耿仲文思考半天,胖脸上略带遗憾道:“那就先征个三百石吧。”

村民们以为能留下一点保命的口粮纷纷跪在地上高呼道:“谢老爷开恩。”

因为粮长制是朱元璋一手设立的,见此情形朱元璋脸色铁青,快要按捺不住了。

朱樉在旁边安慰道:“这儿才哪到哪?先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场。”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这帮人吃人不吐骨头,长痛不如短痛,他就是要让皇帝亲眼看看。

村民们拎着粮袋排着队,将一袋袋粮食倒进官府征粮用的斛里,那斛四方宽口窄底,四面印着官字。

一位村民将满满一袋粮食倒进斛里,倒满之后看着手里的粮袋还剩小半袋松了一口气。

正在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庆幸劫后余生之时,突生变故。

只见一圆帽小吏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大步向前直接抬腿一踢。

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在斛上,斛身晃荡几下稳住,原本满满当当的粮食直接撒出一大半来。

看着满地的粮食,交粮的村民眼泪大颗大颗的止不住泪流,圆帽小吏怒容满面恐吓道:“不够,继续倒。”

村民弯腰准备搂起地上粮食之时,被那小吏狠狠一脚踩在手上痛到大呼,小吏一脸凶狠道:“这些是路上的损耗都得归公。你敢捡就送你一家老小去蹲大牢。”

那村民哭丧着脸将剩余的半袋粮食倒进斛里,还有一小半空着。小吏对着梁成大喊道:“岗村王三欠粮两斗。”梁成飞快的拿笔记下。

陆陆续续交完粮时,东方的天边露出鱼肚白,天色渐渐变亮,原本有六万多斤粮食的岗村全体村民不但没交齐三万多斤公粮,还倒欠了两万多斤。

给皇帝上廉政教育课的朱樉一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道:“看到了没这个就叫淋尖踢斛,搞不好哪位六部尚书就是在自家门前树上练起的,一脚下去树不动而叶落纷纷才算神功大成。”

旁观全程的朱元璋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拳头用力指节暴响。一字一句道:“统、统、剥、皮、实、草。”

朱元璋心里有多恨贪官污吏?那是杀父杀母的血海深仇。

朱樉按着他的肩膀笑道:“爹你年纪大了坐着休息,看儿子给你表演一个绝活。”

官差们喜气洋洋将粮食装上车,正要拖走之际。

朱樉几个大步跳上大石块对着他们挥手道:“你们这帮子丧尽天良的畜牲玩意真不给老百姓留一丁点活命的口粮?”

见一身布衣青年坐在石块上吆喝,粮吏梁成对着龚班头大骂道:“这小王八蛋哪冒出来的?还不锁了拿回衙门板子伺候?”

朱樉嘿嘿直笑道:“骂的好,你全家不对,你九族都会在九泉之下对你磕头作揖感恩戴德。”

龚班头招呼几个皂吏拿着铁链正要上前锁拿之时,嗖嗖嗖几箭如飒沓流星一般从角落里射出,龚班头还没喊出声就被一箭封喉,捂着喉咙摔倒在地。几名皂吏身上插着箭羽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朱樉幽怨的望着他身后大树上抢人头的媳妇,敏敏张弓搭箭站在一颗大槐树枝干上,看到他傻站着骂道:“看什么看?磨磨唧唧跟个娘炮似得。”

梁成和耿仲文抱在一起齐声喝道:“你们这帮刁民竟敢杀官造反?就不怕我等禀报知县大人,到时候朝廷大军一到,你们岗村全村上下一个不留?”

这句话一出把朱元璋都气笑了,皇庄的地被百姓私分却要向贪官污吏纳粮这是他洪武治下的黑色幽默。

他还没开口时,就见朱樉站在三米多高的大石块上振臂高呼道:“乡亲们都听清了吗?家中无粮只有等着活活饿死,杀一个是死罪,横竖都是死,我们为何要坐以待毙?难道我们天生就应该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一滩烂泥?”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你们两三百号一帮有手有脚的大老爷们就看着家里人不是饿死在你们眼前就是被这帮畜牲不如的东西活活打死在家门口吗?”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让全天下的贪官污吏看看泥腿子们的怒火。”

朱樉将一块红布绑在手上,一跃而下声嘶力竭道:“为妻儿,为家乡,乡亲们跟着我杀出一条血路。”

岗村近千号人的怒火被点燃了,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吴老汉捡起田间放着的一把锄头,一口唾沫吐在粗糙老手上搓了搓。他脸肿了半边牙齿漏风对着沉默的众人呐喊道:“这后生说的是实话,没吃的没了家,咱们这帮子人活在世上还有啥用?”

张驴儿拎起一把榔头喊道:“咱们从十里八乡逃难而来,岗村就是我们的家。不反抗就等着家破人亡。”

李婶捡起地上的石块,抹着脸上的眼泪说道:“朱家小子一个外乡人都替我们出头,祸是我闯的,我冲第一个。”

周老二拿起一把砍柴的斧子对着男人们大喊道:“老子们带卵子的男人绝不在缩在家里当龟孙,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村民们纷纷捡起石块、簸箕、背篓、镰刀、锤子……

吴老汉将锄头高举沧桑的声音淮腔唱道:“八个孩子一头牛,日月通行照九州。”

“杀。”

朱元璋听到这首熟悉的童谣潸然泪下。

朱樉一马当先,在二十多的皂吏之中杀进杀出,村民们举起手里五花八门的临时武器发泄着压抑已久的愤怒。

李婶胆子最小平日里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只见她冲在最前,带头的粮吏梁成被李婶双手抱着石头奋力一砸当成脑浆迸裂而亡。

耿仲文见大事不妙趴在地上双手挥舞大喊道:“我是皇上亲封的粮长,杀了我就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

朱樉一把拎着他的衣领,手臂一甩将他扔进愤怒的人群里。

朱樉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站在满地血水汇聚成的溪流之中,看向他的父亲。

当时光的马车驶过淮西这片古老的土地,四十八岁的朱元璋靠在大树上,用深情的目光望向远处朱樉竟是他二十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