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文钱!足足五百文啊!”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痛心疾首:“你怎不去抢啊?抢钱来得还快些!”
此时船已行至江中,操船的船夫听得不耐烦了,把船桨往脚下一扔,没好气的说:“我也没求着你坐船,嫌价钱高我把钱退给你,你现在就滚下船游回去!”
同船几人看到船夫发怒,纷纷劝说,商人也怕船夫生气给船做了手脚,于是偃旗息鼓坐在船舱里不说话了。
船夫熄了火气,捡起船桨继续划船,口中不忘说道:“你们也别嫌船资贵,贵也是有贵的道理的。你们在码头那里没少等吧?别的船为啥不走?”
船上众人也都十分好奇:“为啥?”
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过江了,平常几十枚铜钱就能搭船过江,今天却涨到了五百文钱。
“还不是打仗闹的!”船夫说道:“前些日子江面上的船一过了江就没了音信,原来是被江对岸的八大王给扣下了,要用这些船运兵过江来打荆州的余司令。”
“也就是我胆子大,才敢在这档口操船送你们过江。五百文钱你们掏得不亏,换作是别人,你看他们哪个敢这么干?”
船老大眉飞色舞的说着,这一船总共七个人,加起来能赚将近四两银子。真得感谢八大王在这时候动刀兵,不然自己哪有这好机会?
“打仗了?谁赢了?”船上一个小伙子好奇追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余司令赢了!”说话的是一个精壮汉子,他眉飞色舞的说:“我出城的时候就看到余家军押着一队又一队的俘虏,都是这一仗抓来的。”
船上几人听到后都纷纷找这汉子打听,其实他并不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不过被这么多人围着,汉子不免吹嘘起来。
“…樊将军好是神勇,双手持一对宣花大斧,冲进阵去如虎入羊群,无人能挡…”
船上一个书生质疑道:“宣花大斧不是长兵器吗?那樊将军怎么会拿着一对?”
汉子言语一滞,随后反驳道:“你一个书生知道什么?《水浒传》你听过吧?里边有个双枪将董平。那枪不也是长兵器吗,董平不也是用的一对。”
就在大家议论那位樊虎将军的外号是不是叫双斧将的时候,船夫突然大声说:“都别说话,是余家军的战船!”
众人顺着船老大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下游一艘银白色的船只径朝他们而来。
“那是…铁甲船?”书生看得目眩神迷。
船夫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船:“是啊,铁做的船,真漂亮啊!”
那艘船只航行极快,没用多久就驶到这艘小船旁边。铁甲船的甲板上,一个军官拿着大喇叭喊:“停船,接受检查!”
小船毕竟地方有限,只有两个士兵跳帮上船检查,其余士兵则在铁甲船的船舷后持枪警戒。
船夫陪着笑递上一吊铜钱:“军爷,一点心意,拿去喝茶。”
上船检查的士兵瞪了船夫一眼:“怎么?想害我?”
船夫赶紧请罪:“不敢,不敢!”
“收回去!”士兵呵斥道:“收了你的钱,你和我一起都得去牢里走一圈!”
船夫吓得赶紧收起铜钱,两名士兵则开始盘问七名船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做何营生?过江目的是什么?
众人不敢隐瞒,挨个回答。就像那个壮汉,原是夷陵城内一佃户,刚被一家新开的木材厂招收,见木材厂收入待遇好,就想过江喊伯父家的堂兄弟一起过来干。
轮到书生,他自称姓李,叫李宁宇,过江是为了访友。
士兵狐疑的看着李宁宇,刚跳上船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书生一直盯着他们战船和背上的步枪看个不停,似乎十分好奇。
于是士兵翻看了书生的行李,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两本书,还有一个硕大的古琴。
另一个士兵检查完其他人,看同伴还在盘查这个书生,于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同伴摇头,士兵道:“长官说过了,一切从宽,没有确凿证据不能抓人!”
士兵查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返回铁甲船上,挥手放行。
其实这书生正是张定国,那场战斗他仅以身免,逃进山林中潜行数日,绕道来到江边,等了数日才找到机会,装扮成书生混上了这艘驶向长江南岸的小船。
铁甲船离开后,船上众人都松了口气,一个船客说:“这余家军怎么比官府更像官府?”
那个木材厂汉子说道:“是啊,这余司令要是早来个几年该多好啊!”
船夫忍不住说:“我听说余家军治下田里产出是二十税一,真的假的?”
“二十税一,朝廷定的不也是一样?”
“那不一样!”木材厂汉子说:“朝廷说得是二十税一,其实还有各种捐要收,比农税可要高好多。余家军说二十税一,就真是二十税一,从不纳捐,也不抓人去服徭役,那日子过得有多美啊!”
张定国一言不发,默默听船上几人讨论余家军施政,心中满是苦闷。
余家军战船走后,他们乘坐的小船再无任何阻碍,在长江南岸找了处水浅处放乘客们淌水上岸,随后小船不敢停留,飞快得划走了。
张定国辨了辨方向,沿着江岸向东行,到傍晚时终于遇到一队大西军骑兵。张定国亮明身份后,这队骑兵连忙护送张定国返回大营。
此时张献忠亲自坐镇军中,看到张定国回来顿时大喜。
张定国羞愧难言,跪倒在地请罪:“孩儿无能,吃了败仗,五千弟兄全都折在对岸了。”
张献忠满不在乎道:“兵没了就没了,遍地是人。想招多少就多少,我儿没事就行!”
看到张定国此时身无长物,只背着一张古琴,张献忠调笑道:“怎么,以后不想打仗想当乐师了?”
张定国抱起古琴在地上砸烂,露出一支去了枪托的步枪,正是他在哨所缴获的那一把夏式步枪。
“这是余家军所用火铳,犀利异常!”
张定国将这场战斗的所见所闻向张献忠讲了一遍,强调道:“余家军所用军械十分厉害,我军连余家军阵前五十步都冲不过去。”
张献忠陷入沉思,过得片刻后问:“这么说,咱们想要西进蜀地,是过不去余家军这一关了?”
张定国道:“若余家军其余军队都是这种装备。只怕我们全师压上,也占不到便宜!”
张献忠长叹口气,目光幽幽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西进若是不行,我们还能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