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雷洪大获全胜。
自太平侯姜夔以下,东南三郡折损战将十七员,郡兵两万余。
及至天亮,接到姜启攻城和戚世恒大军来袭的消息,雷洪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兵回城。
此战,战果斐然,但同样,损失也不可估量,一万虎威军,仅战死者便超过四千。
太平城中,动荡之势丝毫未减。
这一日,随着姜夔战死,东南三郡郡兵后撤,城西一片太平。
可是与之相对的,是其他三面的猛烈攻击,姜启接到左路军大败,姜夔被杀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当即便率军发动猛攻,城北和城东的镇蛮军,也紧随其后。
这一日,喊杀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响彻太平城。
百姓们瑟瑟发抖,澄明殿上众人同样脸色苍白。
除了贺承文,满脸愤怒,疾言厉色的痛斥雷洪,其余人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总归是一场大胜,尽管众人心中仍旧惶恐,但看着雷洪那强壮的身躯,姜泰还是稍稍安下了心。
又是一个深夜来临,摇摇欲坠的太平城,在战火的洗礼下,硬生生撑了下来。
然而,汹涌的暗潮却愈发剧烈,说到底,还是这个新建的朝廷太过脆弱,自姜泰登基以来,不过两个月,人心未定,政令不通,面对强敌压境,谁又能不为自己打算呢?
景氏别院的书房内。
景昭端坐在桌案后,四周烛火映照,却也散不去他那半身阴影。
“我让你送给永安王的书信可曾送到?”景昭缓缓开口。
“回父亲,书信我已亲手交给永安王,永安王承诺,只要我景氏协助他破城,投靠燕山王军之事,他可既往不咎。”
在景昭下首,一个相貌周正的中年人霍然在座。
见景昭问话,他先是恭恭敬敬的回答了一声,随后又忍不住问道:“父亲,燕山王军当真无救了吗?”
“除了雷洪将军等寥寥数人,其余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景昭言语之中毫不客气,随后,他稍作停顿,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终究是一群草寇啊!”
“可我们景氏这般朝三暮四,恐怕免不了被人诟病。”那中年人神情之中,似乎仍带着些许忧虑。
然而,景昭对此却嗤之以鼻。
“哼!诟病,那些自持身份、倚仗门楣者,现在可都做了土了。”
想起贺氏、田氏、魏氏这一个个号称顶级的门阀都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景昭心中愈发坚定,他抬起头,直直盯着那中年人双眼,神情异常郑重。
“景严,你记住,一切以我景氏存续为第一要务。”景昭沉声说道。
“父亲教导的是。”景严赶忙起身,拱手一礼。
“去准备吧,今夜这太平城,恐怕又得因我景氏而动。”景昭挥了挥手,脸上不知为何多了几许悲伤。
“是,父亲。”景严神情微愣,随后,躬身向外走去。
只是,才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了景昭那疲惫的声音。
“景严,为父老了,我景氏之中论才学名望、心胸气度,唯你与景玄二人可堪大任,莫要让为父失望。”
景严心中一跳,连忙转身向着景昭看去,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这声音为何会如此复杂,有悲伤、有期盼、有不舍,也有发自肺腑的深切叮嘱。
“父亲放心。”景严一礼,随后,推门而出。
门外,景百里持枪而立,在他身后,是无数整装待发的青衣人。
“轰隆!轰隆!”
闪电当空,犹如银蛇飞舞,雷霆滚滚,自九天之外而来。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尤其是在敌军压城的时候,这让守城士兵的心中不由泛起阵阵不安。
起风了。
有人抬起头来,强忍着想要呐喊的冲动,他丝毫感受不到风的温柔,只觉这山雨欲来的瞬间,犹如一座厚重的山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嘶~”士兵忍不住吸了口气,却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呛的连连咳嗽。
“什么人?”他下意识的高呼出声,紧接着喉咙处便传来了钻心的刺痛。
南门内,大批青衣人突然现身,对守门士兵展开了疯狂绞杀,与此同时,东、北两座城门也响起了剧烈的喊杀声。
除了虎威军镇守的西门之外,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三座城门相继告破。
里应外合,果真应了雷洪所言,大军压境,人心崩散,已是难掩颓势。
“轰隆!轰隆!轰隆!”
这一刻,已经分不清是雷声,还是呐喊声、亦或是那铁甲相撞的厮杀声。
“来人,快来人,这是什么声音?告诉朕,这是什么声音?”
永平宫中,姜泰豁然惊醒。
“陛下勿忧,这是雷声,这是雷声。”一个宫女匆忙奔入,却不料话音未落。
门外,便响起了李谦的惊叫:“陛下,他们打进城了,他们打进城了。”
姜泰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
“快,传令雷洪,快让雷将军来保护朕。”永平宫中响起姜泰惊恐的尖叫。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当年燕王府覆灭,是雷洪护着他,一路厮杀,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如今,面对生死危机,他能想到的只有雷洪。
而雷洪也正带着虎威军向着皇宫而来。
盟军大举入城,所过之处,刀枪见血,死者枕藉,陷入混乱的燕山王军根本无法抵挡那锐利的兵锋。
要么被杀,要么投降,没有第三条路。
皇宫里,同样杀声一片。
冲入皇宫的雷洪,还没来得及带走姜泰,姜启和戚世恒便堵住了宫门。
这一次,他们不再幸运。
这金碧辉煌的皇宫,这无数人向往的皇宫,在此刻成了世界上最精美的囚笼,锁住了姜泰,也锁住了雷洪。
“轰隆!”随着雷声又一次炸响。
铁甲随风起,大雨满皇都。
幽深的夜色之中,血,开始在地面上与雨水一起汇聚成河,刀枪之下的士兵们,也一个接一个的扑倒在地。
惨烈的厮杀笼罩在太平城的上空。
此时此刻,盛极一时的燕山王军只剩下最后的一支军队,还在拼死抵抗,那是虎威军。
燕王姜欢为姜泰这个儿子,留下的最后一丝庇佑。
就在姜启和戚世恒攻入皇宫的同时,西门外,永宁侯姜伯驹的大军也踏入了太平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