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闪了闪。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便回了几条消息,心情颇好地扬起了嘴角。
在她身边的沙发上,自上而下躺着岑渔和艾草。
岑渔眼下一片虚弱的青黑,仿佛她刚刚经历的不是盘问,而是被丢进地狱里反复磋磨。她已经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自然也没有思考的能力,只睁着眼,眨也不眨地躺在那里一张一合着嘴。
艾草的情况比她稍好一些。她脸上疲惫的情绪几乎焊成了一张面具,将她牢牢地裹在了里面。她努力地深呼吸,但她胸口只顺应她的祈求上下起伏了两下,便在她呆滞的目光里渐渐地平缓了下去。
风案面无表情地站在岑兰身侧。
和岑渔艾草不同,岑兰没有问过她任何一个问题。她也一直像一棵沉默的树,站在这里。
岑兰笑着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岑渔无声地张开嘴,用仅存的理智,推动舌头发出了一个轻微的气泡音。
岑兰说:“看起来是想听好消息。”她笑着继续说,“那小崽子进医院了。”
岑渔立马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她冲到茶几前,倒了一杯茶灌下去,勉强恢复了些神智,问:“真进医院了?因为什么进的医院?”
岑兰笑着看她,说:“在听说他的公司没中标之后,又踩了一脚的瓷砖水,好像是滑了一跤,直接摔进医院了。”
岑渔小声地欢呼了声:“好诶!”
岑渔再倒杯茶,捏着艾草的下巴,试图往她的嘴里也灌一杯茶。
可惜艾草的嘴闭得死紧,岑渔抠都抠不开。
岑渔问:“坏消息是什么?”
岑兰笑着说:“坏消息是虽然我会给你这么多钱来做酒店——”她说完了一句岑渔已经听过的话,面带笑容地说了下一句转折,“但你不能就拿着这些去建酒店。员工关系、盈利方式都要补好。”
岑渔把茶杯放回茶几上,心平气和地躺回了之前躺的位置,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十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岑兰笑着唤风案:“你照顾好她们,我要去公司了。”
她抬手在岑渔面前晃一晃,见她的好女儿仍双眼紧闭,便笑着往更衣室走,说:“如果小鱼醒了要找我,你就让她给我发消息。我看到了就会回消息。”
风案点头应下。
岑兰便裹着披肩,施施然走了。独留下两个歪歪扭扭躺在沙发上的人,和一个站着的风案。
艾草恍惚着问:“岑兰走了?”
风案说:“是的。”
她重新拿了个茶杯,为艾草泡了一杯浓茶,递到她面前:“客人是想喝些茶,还是想这样睡一会?需要毯子吗?”
艾草努力开动迟钝的大脑。但她实在是在方才的盘问中耗尽了所有心神。
她也只摇摇头,放任自己滑到地板上躺好。
闭上眼,她迎来安详的黑暗与睡眠。
风案去取了两条薄毯子,一人一条,给这俩人都盖好了。现在虽然只有她一人,但她却也有自己要做的,身为岑渔保镖的事情。
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备忘录,开始查看秘书的工作内容。
风案作为目前岑渔唯一的亲信,在当了十几年保镖之后,终于要开始当岑渔的秘书了。
为此,岑兰还特意再给了她一份秘书工作的教学文件。
她能学习的时间,也只有岑渔睡着的这部分时间。
为此,她必须争分夺秒。
风案研读完了这份来自岑兰的教学文件,再另外查了一些关于酒店工作人员的内容。
她已经清楚自己之后要在岑渔身边做什么,但不确定她能够迅速适应这些条例和框架。
她足够聪明,在年幼时便选择了同为女性的岑兰和岑渔追随;她也足够有毅力、武力和勇气,但她不是学习的料子——这点在她上学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所以这么多年,她始终是跟在岑渔身边的保镖。
即便岑渔的保镖只有她一人,她也仍旧只是保镖。
但如果她一直是保镖……那么岑渔必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雇佣一名新的秘书。然后她们就会谈论风案完全听不懂的公司事务,风案只能作为一根背景板里的柱子站着。
风案不想那样。
她想要回报岑兰的恩情,为此,她不希望岑渔多支付出去一份工资——她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试图通过对文件的反复研究,来加深她对那些深奥词汇的理解。
风案反复地看。遇到不理解的地方,她便干脆在网络上搜索词汇,看其他人的理解。她不会是最愚钝的那个人,所以肯定会有人遇到了与她相似的问题。
她的大脑像是一块海绵,正因为吸收愈多的知识而愈发胀大;但已经成为她知识的那部分不会消失。
岑渔醒来时,风案仍趴在茶几前看书。
她身边堆叠着几本与酒店管理相关的书,她见岑渔醒了,便迅速在手头的这一本书上折了角,将它收拢到一边。
风案站起身,轻声问:“小姐要吃晚饭吗?”
岑渔摸摸肚子,摇了摇头。她刚刚睡醒,再加上午饭吃得饱,因此没什么饿的感觉。比起晚饭,她倒对风案在看的内容更好奇些。
她跨过躺在地上的艾草,看清了这几本书的封面。
风案有点无措,但她没办法阻止岑渔,便只能再小声问:“小姐?”
“我知道我醒着。”岑渔说。她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本,翻了两页,便将它放下了,问:“这个难吗?”
“对小姐不难。”风案说。
“对你来说呢?”岑渔懒懒地问。
“……有点。”风案答。
“那你可以不学啊。”岑渔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你一直都是我的保镖,学这个干什么。”
风案扯了扯嘴角。
岑渔继续说:“现在我要开酒店,你就要看酒店管理;之后我再去酿酒,你是不是也要去学?”
岑渔说:“你要是想学,不管是我妈还是我,当然都支持。但如果你是想一直陪着我,又觉得保镖的身份不够格的话。”
风案一惊。
她还来不及辩白,便听岑渔带着笑意的声音:
“那先去跟着我妈的秘书学一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