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端笑道:“崇恩,话我可以说,圣上能否允准还要看你明日如何奏对,我二人是作不得数的。既是如此,我二人便不扰了,崇恩连日赶路辛苦,也早些歇息罢。明日你请早到政事堂,听圣上宣召。”
陈封送袁端、卢豫离去,回到屋中独自坐在炕上思来想去。若当今召他还都当真如袁端所说,倒可放心了,伐蜀主将之位可算是保住了,但明日如何奏对,却还要费一番思量。
正想着,忽一个驿卒来禀道:“门外有三人请见。”
陈封问道:“你可问他是何人?”
那驿卒回道:“那三位官人看模样便知是哪里的将军,他不肯说,小人如何敢问?”
陈封略一思索,已猜到是何人,便唤来亲军校尉卫绾道:“你去门外问是何人,再来禀我。”
那卫绾因前番战庞爰立下大功,陈封甚爱他勇武灵巧,又适逢亲军无得力将领,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一个八品亲军校尉。
不一时卫绾回来禀道:“那三位官人似是不愿驿站中人知晓他三人身份,只低声说他三人一个姓陈,两个都姓王,都司自然知晓。”
陈封已知是王凤、王焕与陈肃到了。目下梁都之中只有天权卫、天翼卫、天璇卫留守,三卫都统制使又都是他昔日旧将,得知他还都,虽知有些干碍,却还是联袂来拜。
陈封心中也感他三人情义,然此时相见,终究有些不妥,便吩咐卫绾道:“公器,我已知他三人是谁,你去回复他,我如今受命在外征战,奉旨还都,还未见驾,此时不宜相见,待日后功成还都之日,再相见叙谈不迟。请他三人回去,勿作他想。”
卫绾领命去了,陈封才想起还未洗完脚,看看脚早干了,鞋却仍旧湿哒哒的,也不愿再洗,便躺倒在炕上。身子虽乏累,却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天将三更时才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睁开眼时已是五更了,天仍旧未亮,陈封翻身爬起,唤亲兵打点洗漱用饭。此时城门已开,陈封便想着早些入城,然卯正进入新郑门后,他却有些后悔来得早了。
相公们要卯正才到政事堂视事,若此时便去了,正是政事堂最忙乱之时,哪里有人顾得上他,若只枯坐等候,却不免失了身份。况且郑帝年事已高,断不会如此早问事。想到这,陈封不禁暗叹自己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养性功夫远不如那些文臣。既如此,那便先不入大内,在这梁都城中逛逛也好。
此时天刚蒙蒙亮,众多客旅商贩正牵骡挑担进入梁都城,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陈封骑着马,在人群中徐徐而行,东瞧西看,自得其乐。
离开梁都已近半年,这番景象便有半年未见了,如今郑国虽又战事四起,但梁都繁华却是丝毫未减,倘若没了战事,用不许久,国家自然强盛。
从旧郑门进入内城,行人客商却骤然少了许多,街面颇见冷清。这梁都内城衙门官署林立,宅子也多是达官显贵的深宅大院,行商恐徒惹麻烦,便不愿往内城来,人烟自然稀少。
没了行商,坐贾却遍地皆是,且多是数十年的老字号。此时许多店铺正卸下门板,吹熄灯笼,准备一天的营生。
进旧郑门向北,过了兴国寺桥,便是梁水大街。这条街又是一片繁华景象,街边店铺都已开张,早点摊贩生意正隆,汤饼、果子、蒸饼、茶点的香烟在街上流淌。待上值的公人三五成群,吃饼饮茶,店伙掌柜也得空到街上寻觅吃食,偶有梁州府差役、金吾卫兵士巡视走过,也不曾搅扰这条街的热闹祥和。
陈封虽不饿,但见此情景,也忍不住要寻一处摊位坐坐。见不远处一个店招上写了“粥”字,便走上前去,这粥店虽有三间铺面,却将桌凳摆放在店门前街边,此时已坐满了人。那店家见陈封穿着四品朝服,不敢怠慢,忙牵马寻座。
陈封坐下,只要了一碗稻米粥,一碟腌青瓜。不一时粥菜送上,陈封见那粥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不禁食指大动,端起粥喝了一口,果然米香浓郁,唇齿生津。
顷刻吃完,陈封抹抹嘴,会了账,牵了马又汇入到人流之中。他见时辰尚早,便不骑马,边走边看,一路向东,只不远便到了御街。
这御街是贯通梁都南北的一条大街,北端便是皇城大庆门。顺着御街走到朱雀大街,行人便见稀少,街上金吾卫戒备更加森严,只因见陈封身着朝服,才无人过来盘查。
陈封走到左掖门外,拴了马,向门外值守的金吾卫兵士递上腰牌,通了姓名,便进了左掖门。这条路陈封走过无数次,如今再走,殿宇楼阁一切如旧,只东宫再没了人来人往。
到政事堂时已是辰时初了,外官已有数人在南厢房内等候,陈封直入政事堂西正房,屋内崔言、蔡耸俱在,两位相公却不在。
崔言见陈封进屋,站起相迎道:“陈都司到了。相公已与卢太尉一同去见驾了,临去时吩咐,若陈都司到了,便请在这里等候,圣上自会宣召的。”
陈封答应了,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了,有小黄门奉上茶来,陈封便边饮茶边看政事堂众人忙乱。
过不多时,宋质摇摇摆摆进了屋,陈封见了,忙起身见礼。宋质笑道:“崇恩到得这般早。你的事我知道,今儿个事忙,候见的人多,我便不与你客套了,你候旨便是。”
陈封笑道:“相公多为我前方将士着想,陈封正要拜谢相公。既是如此,陈封也不敢相扰,相公自便就是。”
宋质睨了陈封一眼,道:“这有什么可谢?我等都为国事,各司其职罢了。何况政事堂中哪个不是为前方战事忙得不可开交,又何必独独谢我?”
陈封道:“陈封正是要谢政事堂诸公,先谢过宋相公,才好再谢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