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萧执便拐入了一处巷子。他顿了顿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上官鸿的家。
他深呼吸了几番,将桂花糖收了起来。随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片刻后木门打开,里面露出一张妇人的脸。“嫂子......”萧执错愕一瞬,若按上一世的年月来看,上官鸿的妻子应该已经死了。
那妇人警惕又狐疑的看着萧执,“不知贵人找谁?”萧执想起这一世她并不认识自己,这才改了口道,“敢问娘子,此处可是上官鸿的住处?”
听见上官鸿三个字,那妇人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这里没什么上官鸿,你走吧。”她慌忙便要关门,萧执察觉到不对一把抵住了门,“在下是上官鸿的旧友,特意从离洲来拜访他。绝非是什么可疑之人。”
妇人拼命抵着门,“说了没有什么上官鸿!你快些走!”萧执拧起眉头,他用力推了一把门,那妇人踉跄一步跌在地上。
萧执愣了愣,“抱歉.....在下非是有意的.....”
“阿涵,怎么了?”一个男声从屋子里传来,萧执眉头又一次蹙起来,这不是上官鸿的声音。
果然,不多时一个男子匆匆跑向院子,他慌忙将妇人扶起来,揽进自己怀中挡了挡,“你是何人?!你这是做什么?!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便要报官了!”
萧执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他是谁。萧执朝宅院扫了一眼,这与过去上官鸿的家别无二致,且眼前的妇人绝对认识上官鸿。
“上官鸿呢?”萧执声音冷了几分,试探着开口道,“几年前上官兄说他娶了妻,名字便叫蒋涵。蒋涵.....可是你?”
蒋涵脸色苍白,她浑身战栗着摇头,“我不是他的妻子,我不是....我不是.....”她踉跄着后退,萧执疑惑的看着她的反应,并且发现她似乎腿脚有些不便。
“你是那畜生的朋友?!”男子将妇人挡在自己身后,“你要做什么?!”
畜生?
“我再问一遍,上官鸿人呢?!”萧执不想事情失控,他掏出令牌,“我便是官府的人,你还报官吗?”
面前的男女看到令牌都白了脸色,那男子胸口起伏,“那畜生伏了法,怎么,这位大人是来替友人挟私报复的吗?”
蒋涵流着泪跪下,“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们这些官老爷......求大人放过我夫君吧,要杀便杀我好了。”
“阿涵!”男子拥住蒋涵,愤怒的看向萧执,“这世道就没有王法了吗?!阿涵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缓过来,那畜生参过军又如何!我等贱民的命便不是命吗!我便是死也要告到应天昉去!”
萧执惊愕的收回了令牌,他踌躇起来,“不是.....什么挟私报复?你们先起来说话,我是应天昉的指挥使,只不过是来问问上官鸿的情况。”
萧执被两人搞得脑袋发懵,他突然回想起宋璃的话,所以上官鸿.....究竟是做了什么?
见两人不肯相信,萧执只得说到,“你既说到应天昉,总该知晓曾经的主事大人泽尔若。我与她是同僚。”
萧执想了想又补充道,“泽尔若大人听说我要来陇川办事,便请我来此处看看蒋娘子。方才怕会认错,所以才先提了上官鸿,不想竟惊扰了二位。”
两夫妻对视了一眼,蒋涵脸上还挂着泪,她将信将疑的出声道,“大人真的.....是泽尔若大人派来的?”
萧执点点头,他顿了顿掏出一包桂花糖递出去,“大人还让我捎了一包糖。”宋璃往常便很喜欢给大伙买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蒋涵迟疑着接了东西,她打开纸包闻见桂花的香气,“是大人......”蒋涵哭着笑起来,她赶忙擦擦眼泪撑着丈夫起身,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叫大人受惊了....泽尔若大人她如今好不好?妾听说她如今做了公主了,她可一切安好?”
萧执心里松了口气,微微颔首,“公主一切都好。”蒋涵脸上带着感激与挂念,看样子当初宋璃确实插手过蒋涵与上官鸿的事。
“大人快请屋中喝茶。”两夫妻赶忙将萧执迎进屋。萧执跟上,他打量着宅子,心中疑惑更甚。
看着腿脚不便的蒋涵,萧执忍不住出声问道,“蒋娘子的腿.......”蒋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跛了脚,虽然当初公主救妾及时,但这脚最终还是没保住.....”
萧执沉默起来,眼神也变得深沉。他在蒋涵家没有逗留太久,喝了一盏茶关问了一番两人的近况后便告辞了。
离开宅院萧执当即赶往了府衙,戴好面具入了府衙,县官见到应天昉的人不禁狐疑,这不是麒麟印吗?他赶忙朝萧执一拜,“下官拜见指挥使大人!不知大人怎么来了陇川?”
萧执也不耽搁,“去调一个人的户籍来,此人名叫上官鸿。”县丞领了命赶紧去了找了户籍簿,一番查找后他回到了萧执跟前,“大人,此人如今尚在服苦役,正在城外的采石场。”
“服苦役?”萧执一惊,“为何?他所犯何事?”县官此时也想了起来,“原来是他啊.....”
萧执看向县官,“县官大人知晓此人?”县官点头,“此人原本是驻军地的参事官,但约莫四年前因奸污女子强娶为妻,又虐待发妻、杀妻未遂而判了刑。”
萧执大惊失色,连声音也没了往日的沉稳,“怎么可能!”县官与县丞吓了一大跳,“确实如此,下官不敢妄言。”
萧执跌坐回去,“取卷宗来.......”
萧执在县官讲述与卷宗的记录里得知了上官鸿犯案的完整经过,他仔细翻看了卷宗,人证物证俱全,甚至还有走访邻里的所有口供,这一切都做不得假。
“亏得还是个上过战场的,结果私下却是这么个污糟烂货。得亏当时应天昉的泽尔若大人恰巧在陇川办案,这才救下了蒋娘子......那可怜的小妇人真是苦命的很。”县丞在一旁叹气。
县官却感觉萧执面具下的那双眼睛神色有些不对劲,他轻轻拽了拽县丞,随后才道,“此案经过便是如此,不知大人还有什么需要下官补充的?”
萧执缓缓摇头,他沉默着起身兀自离开了府衙。看着萧执离开县官一脸莫名,“这是搞什么?”
县丞同他大眼瞪小眼,“应天昉的事谁知道呢。”
萧执失魂落魄的离开府衙,此时他方才想起,今日蒋涵身边的那个男子,便是上一世那所谓的奸夫,他只见过这人一面,便是他一头撞死在府衙大门口的时候。
太阳西落,气温又冷了几分,街道上的行人匆匆,萧执拐进巷子里扶着墙壁大口喘气起来。
他脑子里一片轰鸣,手脚止不住的发麻战栗。他的心被撕扯着,寒潮一阵阵拍打着他的心。
那个他视作挚友的人,那个救过他的命、与他一起杀过敌、喝过酒、聊过少年心事的人,那个让他一直悔恨甚至憎恶自己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作奸犯科的畜生?
萧执憋红了眼睛,他一拳拳砸在石壁之上,鲜血从皮肉的豁口里钻出来,可他心里的痛楚却无从宣泄。
“别这样.....萧执......别这样......”一双温热的手拦下了他的拳头。萧执僵了僵,他回神看向逆着光的来人。他咽了咽,“你怎么在这儿......”
萧执的声音低哑,里面藏着翻涌的苦闷。宋璃听了心疼,她拉下他的手,又抽了自己的帕子将他的手背包裹住,“路过。”
萧执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你一直跟着我?”怎会有这么巧的路过?
宋璃松开手,她确实一直跟着他,她只是看着萧执失魂落魄的离开应天昉有些放心不下。本也是想转道去看看蒋涵,不想萧执倒是去了。
“萧执。”宋璃的声音很轻,“这世上很少有纯粹的善人,也很少有纯粹的恶人。人性何其复杂......他触犯律法,如今已经受到了惩罚。
但不论如何,他与你的过去是真的,我曾经害死了他也是真的。你若放不下便继续怨恨我好了,但他不值得你如此,更不值得你继续悔恨下去。”
萧执眼睛红着,她听着宋璃温柔而平静的安慰,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宋璃背过身,不想看他这般狼狈的样子,即便她心疼的恨不得紧紧拥住他。
这道伤口总要撕开了清理脓疮才能重新愈合,宋璃轻轻调整呼吸,“萧大人回去记得处理伤口,别耽误了正事。我先走了。”
宋璃哽咽着迈起步子,但下一刻,一双大手便从她背后紧紧拥住了她。宋璃瞬间落下泪来,她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萧执眼泪溢出,“宋璃,你真的很可恶。”宋璃抽泣着,“.......我知道....”她的眼泪滴在萧执手背上,萧执只觉得那泪滴滚烫,烫的他心口终于有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