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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阎王殿上看鬼市,甚为壮观,满山遍野点点星火,绵延无尽,没有尽头,黑夜照的如同白昼。

莲儿带着林光漪飘至鬼市,街道上鬼来鬼往,如莲儿所说,各个朝代的鬼都有,有的鬼比较保守,穿着打扮都是古时装扮,有的鬼思想比较开放一点,留着长发,却穿着西装,也有现代的鬼穿着古人的衣服。

往来穿梭的鬼穿着打扮都各不相同,一时看的有些眼花缭乱。

“阎后,您是新魂,若有鬼和您说话,您切莫搭理,这些老鬼心思可多着呢。”莲儿叮嘱林光漪。

“这些都是老鬼?”林光漪看到也有鬼完全是现代人的打扮。

“头七都没过的新鬼都在前头孟婆那里呢,绝大部分的鬼都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生前作恶多端的鬼就发往十八层地狱受罚,只有少数的鬼才能到这里。”莲儿真是行走的阴间百科全书,边走边给林光漪介绍。

“真有十八层地狱呀?”林光漪问莲儿。

“嗯,这十八层地狱并不是指地狱的一层层直到第十八层,地狱是不分层次的,阎君是地狱之首,这十八层地狱是由他手下的十八位判官分别主管,每一层受罪时间不一样、受苦程度也都不一样,分别是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桐柱地狱、刀山地狱、冰山地狱、油锅地狱、牛坑地狱、石压地狱、春臼地狱、血池地狱、枉死地狱、磔刑地狱、火山地狱、石磨地狱、刀锯地狱,像我自杀的,本该如枉死地狱,孟婆不忍,便引荐我做了鬼差,不然我现在还在受罚。”

莲儿娓娓道来,在地府里讲这些事,仿佛在讲中午吃什么一样稀疏平常,林光漪听的心里发麻,却忍不住还想听,已经身处地府,肯定了解的越清楚越好。

边走边聊,突然闻到香味,抬头看到前面是一家酒楼,门前的牌匾上写着《飘香阁》,香味定是从酒楼里传出来的,倒也名副其实。

味蕾是有记忆的,哪怕是做了鬼也忘不了曾经爱吃的美食,漂流在外的游子,最想吃的可能只是家乡的一道小食。

记得屈原的《招魂》里,就用了很大的篇幅介绍美食:

大苦醎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胹鳖炮羔,有柘浆些。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炖的入口即化的牛蹄筋、酸香口味的吴国羹汤、清炖甲鱼、烤小羊羔、醋溜天鹅肉、鲜美的野鸭肉、蜜饯甜点、美酒应有尽有。

这些美食就是屈原为了客死他乡的楚怀王准备,用美食招他魂魄回到故乡。

屈原忠心,字字如泣,感人肺腑。

莲儿看林光漪对前面的酒楼感兴趣,便引她前去,刚一进门,小二就上前热情迎接:

“莲儿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呦,您今日带的可是新魂,头七都没过的新魂我可是好些年没见到了。”小二深吸了口气,似在闻林光漪身上的气息。

“没事别瞎打听,当心你的小命”听莲儿这么一说,小二便打住,领她们二人到楼上雅间。

林光漪落座后,莲儿站在她身边不肯落座,说按照规矩,她不能和林光漪一起吃饭。

莲儿她俩聊了一路了,林光漪实在接受不了莲儿站着看她吃饭,好说歹说,莲儿才同意坐下一起吃饭。

不一会儿小二就麻利的上了茶水递到她俩面前,热情的招呼道:“您二位尝尝这是上好的铁观音,看您二位吃点什么”

“你给推荐一下吧”莲儿让店小二介绍一下,看莲儿和店小二熟络的样子,肯定对这里很熟悉,这是让店小二给林光漪介绍。

店小二心领神会,面向林光漪,说道:

“姑娘,我们这飘香阁呀,最有名的就是厨子,这可是我们公子搜罗了宫里的御厨,还有民间的名厨,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您吃不到的,您二位可有什么忌口的没?”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一口茶下肚,唇齿留香,看来小二说的没错,这是上好的茶。

“那给您二位上一道火腿炖肚子、一道糟鹅掌、一道蒸鸭子、一道烤鹿肉,一道莲叶羹,再给您上本店特色的合欢酒,您二位可还满意?”店小二推荐的菜,她俩都没有什么意见。

菜很快就上来,林光漪以前只在书中见到这些美食,没有见过,更没有吃过,就连装菜的碟碗都甚是精美。

莲儿坐下是坐下了,但是坚决不肯动筷子,林光漪见劝不动,也不再劝,只好自己吃。

实在是太好吃了,和这些比起来,自己活着时吃的东西,都只是为了裹腹。

现在吃这些,才是为了享受,见林光漪并未动合欢酒,莲儿说道:

“阎后,您尝一尝这合欢酒,度数不高的,甚是可口。”

林光漪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醇香清甜,又喝了一口。

酒足饭饱以后,莲儿喊小二结账,小二却说:“我家公子说了,姑娘初来地府,这一顿他请了,就当为姑娘接风洗尘。”

莲儿听此言笑着说道:“你家公子倒是通透。”也不再推辞,带着林光漪出了门。

林光漪也听明白了,酒店老板猜出林光漪的身份不肯收饭钱。

不过分寸感掌握的很好,看到林光漪带着面纱,知道她不想暴露身份,故而没有出来相见,只是免了饭钱,示个好。

果然能在阴曹地府开这么大酒楼的不是一般人。

莲儿带林光漪来到千音阁,顾名思义,是唱戏听曲的地方,林光漪生活在21世纪,平日里听的都是流行歌曲,戏曲平日没听过,也不大懂。

莲儿说千音阁里的可都是历朝历代的戏痴,做了鬼也不愿意放弃热爱的戏,于是来到这千音阁,继续唱戏。

“这里都是名人大家吗?”林光漪问道,虽然她不听戏,古代名伶大家的名字,也听过不少。

“不一定,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名,可是视戏如命,无论生死都为戏痴狂,为了戏不惜放弃再世为人的机会,阎后,您听听看。”

鼓声响起,好戏登场,莲儿说台上唱的是《牡丹亭》。

《牡丹亭》林光漪知道,是汤显祖的代表作,讲的是杜丽娘和柳梦梅生死离合的故事,两人倾心相爱,竟情伤而死,杜丽娘的魂魄来到世间,寻找情郎,历经艰险最终死而复生,两人在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林光漪第一次坐下来认真听戏,竟也听懂个七八分,怪不得古代有钱人为了追戏子可以豪掷千金,现场听戏和她平时在电视上看节目完全是两个效果。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明明是一出结局大团圆的戏,林光漪心里却生出许多落寞,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汤显祖不愧是大师,词写的妙极。

回首看莲儿已是泪流满面。

莲儿小小年纪便化作一缕香魂,林光漪猜想她定是个有故事的人,看戏的人哭多半是在戏中看到了自己,莲儿不说,林光漪也不问,假装没看见,继续看戏。

林光漪发现每桌上摆的烛台都不一样,便问莲儿:“这烛台可有什么讲究?”

“回阎后,咱们这桌上摆的呀是秦汉的蟠螭灯,您看这两条无角螭龙,螭龙又叫蟠螭,灯名由此而来。据说千音阁还有仙音烛,点亮烛火可以引发机关,发出音乐,可好听了。”

“您往上面看。”林光漪顺着莲儿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转鹭灯,唐朝的,这里的灯和灯笼都是千音阁的千音公子收罗来的,奴婢从未见过这千音公子,他也极少露面,传言他生的比女子还美,身段婀娜,酷爱音律,是这阴曹地府第一风雅之人。”

这千音阁布置的如此用心,哪怕是小小的一方烛台,都花了心思,更别提其他布置了。

林光漪不是风雅之人,风雅是要靠钱堆砌的,她家境贫寒,更何况这店里的随便一个小摆件,放到现代都是文物,那都是要摆放在博物馆里的。

她生前只是单纯意义上的活着,哪有钱有闲去博物馆呢?

林光漪边听莲儿介绍,边打量四周,虽然她并不懂文物,可是好的东西总是难掩其光华,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爱怜。

千音阁不仅戏好听,布置的雅致,还有种淡淡的香味。

桌上的点心,做的也十分精致,林光漪拿起一块尝了尝,入口十分香甜。

“莲儿,做鬼都这么好的吗?都这么享受吗?”林光漪吃着点心问道。

“阎后,飘香阁和千音阁一般的鬼可消费不起,贵的吓人,这里消费一次,够普通鬼在地府里花一年的。有的鬼上面家人祭拜的少,在地府要待很久,不得不省吃俭用,甚至还要打工维持生计。”

“看来哪里都有穷人,有富人,有的穷人死了以后还是穷人,富人死了之后还是富人,是这样吗?”林光漪问莲儿。

“也不全是,有的富人作恶多端,死了之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受罚的,穷人生前积德行善,死后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听莲儿这么说,林光漪开心了起来。

看了半天戏,俩人出了千音阁在街上闲逛,越走感觉街上鬼越多,林光漪觉得可能是这个时间出来逛的鬼越来越多了,而且鬼都是人的模样,林光漪还感觉越来越热闹了。

莲儿嗅出了一丝不对劲,警觉起来,鬼越聚越多,莲儿张开手臂护住林光漪,对林光漪嘱咐道:

“阎后,若有人喊您名字切不可回头!”

林光漪点头答应。

莲儿对聚拢过来的鬼厉声喝道:

“还不速速退下!”

莲儿是鬼差,又是伺候在阎王殿里的鬼差,一般鬼魂都对惧怕她,不敢造次,可这些鬼就像没有听见莲儿的话一样,向二人聚拢。

俩人身边的鬼突然变得狰狞,林光漪入地府以来就没见过狰狞吓人的鬼,吓得捂头闭上双眼。

莲儿手里变出一根长戟,与众鬼打斗,开始还好,渐渐莲儿觉得胸中有一股气,发不出去,想发狂,暗道不好:着了道了!

鬼越来越多,一个个都向莲儿扑去,速度非常快,不要命了一般,莲儿有些招架不住,一个女鬼瞅准空隙,直奔林光漪扑来。

眼看女鬼的长指甲就要插入林光漪的眼睛,千钧一发之际,来人喝了一声:

“退!”

顺势把林光漪往后拽,林光漪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他左手轻轻一挥,众鬼飞出十丈开外,不一会儿,一大队鬼差赶到现场,把那些鬼都抓了起来。

“崔判官,奴婢失职,没有护好阎后”莲儿扑通一声跪下。

崔判官,他就是阴曹地府大名鼎鼎的崔珏?林光漪小时候听老人讲鬼故事,提到过崔珏,老人说崔珏是阎罗王的亲信,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为积德行善的人添寿,让作恶多端的人早日入地府,心地善良,刚正不阿。

只是老人说崔珏面目狰狞,可眼前的崔判官却有些好看,地府帅哥蛮多嘛,崔珏手里也没有拿生死簿和勾魂笔,也许像莲儿的戟一样,平日里藏起来了。

崔判官朝林光漪行了个礼,说:“属下来晚了,让她您受了惊吓。”

林光漪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判官向自己行礼,受宠若惊,随后崔判官对莲儿说:“回去再说,今天事有蹊跷,待我查清楚,禀明阎君,他自会处置。”

林光漪本来想替莲儿求情的,看崔珏这么说,也不好开口,那就等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