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海位于一片找不到源头的海底裂隙之下,上层海水呈正常蓝色,下面的却黑如浓墨,故而得名——黑水海。
花千骨掉下去的当时便晕了,再醒来伸手不见五指,以为自己瞎了,却又感觉不到眼睛的异常。
从墟鼎中翻出夜明珠小心举起,视线果然恢复了些。
入目一片漆黑,周身流动的海水竟都是纯黑的,看着很脏,手伸进去都看不到从哪儿出来。
鼻尖闻到一阵臭味,身体底下也不知垫了啥,一动就硌得慌,待一低头看清是何物,瞬间吓得魂去了半条。
海底下怎么会有密密麻麻这么多人骨?!
慌里慌张爬起来,想挪位置却发现根本没地方挪,脚下每一步都堆积着数不清的白骨,细看之下又与常人不同。
他们腰部以下是尾巴……
所以,这死的都是鲛人!!
花千骨惊得捂嘴,却突然发现周围似乎不止有自己。
暗处的眼睛都贪婪地盯着中间那道人影,会动会呼吸的花千骨在他们眼中简直是一道千年难得的美味。
那飘散的幽香,是活物的味道啊……
咯吧咯吧的声音悄悄响起,花千骨只觉毛骨悚然。
目光下意识搜寻师父的身影,又想起大祭司只抓了自己。
师父现在在哪儿,他有没有追过来?知道她在哪儿吗……
举着夜明珠小心往外走,脚下的触感那么真实,如不是在心底不断提醒都是一堆枯败的骨头,花千骨怕是要腿软得走不动。
前面好像有光,是什么?
心里生出几分希望与迫切,花千骨加快速度往那个方向走,近了才看清所谓的光其实是一条足足有六个她那么高的一条黑色大鱼。
光就是从鱼头顶上发出的,细细长长又有点弯曲,眼睛前边仿佛坠着一个引路的灯笼。
大鱼半条身子藏在巨石下面,一动不动,两排尖牙上下咬合着露在嘴外边,被咬一口绝对要没命。
小心翼翼后退,走远了又看到另一条一模一样的大鱼,再远处零零散散分散的还有。
这、这些鱼会攻击人吗?直接过去的话能不能通过,会不会就是它们吃掉的这些鲛人?
心里纷杂一片,花千骨又悄悄观察一会儿,见那些獠牙森森的大鱼始终没动过,终于大着胆子往鱼群中间唯一的一条小道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有惊无险地通过小道,花千骨立马提着裙摆狂奔起来,脚下再崎岖不平也顾不上了。
只有远离这个黑暗恐怖的地方,自己才有机会找到出口,去找师父。
黑水海下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怪异生物,有的眼如铜铃,体型堪比一座小型宫殿,有的满身尖刺丑陋无比,还有的根本说不上是什么,形状奇异甚至身体都分成好几部分都还活着。
种种认不得又奇特诡异的生物让花千骨头皮发麻,半个时辰方才来到一片海水稍微清亮一点点,遍地都是海生植物的水域。
这里的珊瑚比她见过的所有海底珊瑚都要大上两三倍,颜色特别鲜艳,长得离谱的海草随着墨绿色水波或左或右地幽幽漂浮,黑白相间的海蛇集体脑袋朝下埋在黑色沙子里,她路过时会探出头看一眼,然后继续埋着。
走到一半,视线逐渐宽阔起来,视野里除了层层密密漂浮的海草外,又多了许多许多她认不出的海底植物。
一群浑身墨蓝的海马慢悠悠向这边过来,经过花千骨身边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海马好像扭头了,眼睛泛着红光。
她皱眉看过去,它们已经游远了。
不敢大意,她立即取出轩辕剑变大,然后一人一剑尽量安静地往前走。
两天时间,花千骨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出了多远,眼前看到的景象从不重复,却都相同的诡异。
除了动物,所有植物,乃至浮游生物都仿佛长着看不见的眼睛,那种被海马群盯着的毛骨悚然感随着时间过去越发强烈。
五天后,花千骨精疲力尽倒在一块海底大石上,无边的黑色海水遮挡了视线,望不到尽头。
她感觉自己始终没走出那里,尽管看不见鲛人尸体了,可鼻尖若有若无的腐烂味从没消失过,前几日还比较淡,如今这味道却卷土重来。
莫非自己又走回了那片区域附近?
使劲坐起来,肩膀忽然被从后拍了下,花千骨以为又是轩辕剑,不耐的挥挥手让它别玩了。
过了几秒,胳膊又被拍了下。
“不是,轩辕你干什么啊?我好累好累的……”话没说完,表情一下变得惊恐。
一具白森森的骷髅上半身趴在她坐的石头上,左手扣着石头表面撑住身体,右手在她看过去时挥了挥,仿佛好朋友间打招呼。
花千骨可不会傻到认为它要跟她交朋友。
一声短促的尖叫结束,她一骨碌爬起来,跃下石头就跑了。
骷髅歪了歪脑袋,很不解的样子,然后迈着它那没有一丝丝血肉的腿疯狂追她。
“你别追我啊!我不好吃的!”
花千骨凄凄惨惨,边跑边回头,看见它速度竟然比她快时,心里直把一到关键时候就搞消失的轩辕剑骂了个狗血淋头。
“轩——辕——!!”
仰头一声急呼,消失不见的轩辕剑终于舍得出现了,一剑穿过,骷髅碎成了渣。
花千骨累得直喘气。
不行了,等从这儿出去,她非要师父把断念剑修好,然后踢飞这个臭轩辕!
躲过这有惊无险的一劫,剩下的日子里花千骨越发谨慎,轩辕剑被她臭骂一通后乖巧不少,全程寸步不离保护着。
又是两天过去,海水依旧黑黑的。
花千骨躲在两块相对的大石头搭成的小空间里,怀里的夜明珠光芒闪亮,勉强驱散一些黑暗带来的恐惧。
好想师父啊,他在哪儿呢,有没有来找她……
怀着浓浓思念熬过了又一个寂静黑暗的晚上,第二天洞外的风浪小了,花千骨终于又战战兢兢踏上出去的路。
这片海水全黑的海域隔三差五就会出现一场破坏力特别强的海风暴,半月以来花千骨前前后后找过不少洞穴,紧急情况下还跟鲛人白骨共度过几晚。
最后一次从遍地骨骸中爬出来,花千骨抖落发上身上的沙子,转身又把藏身的沙洞填起来,对着骨头拜了两拜才抓紧时间跑了。
经过这段时间,她整个人说不上多好,衣裙借着清洁咒还能光亮如新,可身上已经很久没洗过澡了,实在觉得邋遢。
避水珠一直有,但只能保护她在海下正常呼吸生存,一旦解了法术就可能被恐怖异常的水压直接压碎五脏六腑而死。
权衡一下,她选择窝囊一点,至少得活着等到师父。
一天又一天盼望白子画出现,又一天又一天失望。
算算时间又到晚上了,花千骨寻了处隐秘的洞穴窝着,抱着轩辕剑沉沉睡去。
半夜的时候忽然被强烈的地震惊醒,跑出洞一看,分明是远处有东西在打架。
看地动的阵势,打架的双方都挺强,阵仗更不小。
为避免殃及池鱼,花千骨果断溜了。
游出百十米远,两边的水流忽然极速动荡起来,花千骨被巨大的冲击力卷得失了平衡,身子瞬间跟着水流的方向倒退旋转起来。
轩辕剑也被卷走,她用力去抓,却只看着它被激流越带越远,直到看不见。
龙卷风一样的海暴说来就来。
漩涡中心,万千银练汇聚成一道模糊高大的身影将她紧紧揽住,似强光冲破黑暗,风暴也随之消散了。
再醒来是在白子画怀里,背靠岩石壁,面前生着一堆燃得很旺的火堆,旁边的石头被打磨成一个小桌子,琉璃空碗里仍有股苦涩的药味。
“师父……”
白子画轻轻嗯了声,低头问她可还有哪里不适,在看见她摇头后,轻轻将人扶起,自己起身从火堆灰里刨出一个被树叶包着的东西。
一边打开吹凉一边说:“你中了迷障,这是幻海鸟肉,你吃下后余毒就能清完了。”
花千骨盯着他在火光下清晰硬朗的侧脸,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
“师父,我好想你。”
天知道她一个人在底下走了多久,几乎要以为走不出去了。
幸好,她活着。
幸好,他来了。
“我也是。”白子画同样心有余悸,单手抚着她后背依偎良久。
吃完了肉,白子画又给她疏通一遍真气,确保她不会再受黑水影响后才放下心来。
花千骨这才有空问他:“师父,我睡多久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白子画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你掉下的地方太深太隐秘,本来没找到,但大祭司跟我说了。”
花千骨觉得诧异,“她?她可是巴不得我死。”
她记得很清楚,是大祭司推她下去的,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地告诉师父她在哪儿,这逻辑上说不通。
白子画将她小小的身子抱紧,下巴抵着额头,道:“我把她杀了。”
花千骨瞬间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大祭司吗?”
白子画沉声:“嗯。”
本来不想杀她引起仙界和鲛人族的矛盾,可恨就恨在她对小骨动了手。
后患不除,不得安宁。
花千骨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他没细说她也就没问,乖乖靠在他怀中梳理了会儿出事前后的事,然后想起斗阑干和蓝雨澜风来。
“师父,前辈和蓝雨澜风怎么样了?他们后来逃掉了吗?”
记得蓝雨澜风那时挺反常的,说不出来具体是哪儿,可就是很怪。前辈当时昏迷不醒,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蓝雨澜风有没有把人背回岸上。
闻言,白子画目光有一瞬变深。
“他们逃出去了,现在被安置在长留。”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蓝雨澜风跑回来找我然后又被抓呢,还好没事。”
“前辈呢?他醒了吗?”
“醒了,有师弟看着,没什么大碍。”
花千骨边说边点头,“嗯,儒尊医术好又耐心,一定能把病人照顾得很好。”
白子画看小徒儿这高兴的模样,轻轻挑起她下巴。
“一直问别人,为师呢?”
花千骨眨巴一下长长的睫毛,脑袋尚且没转过弯。
“师父你很好啊,我应该问什么?”
问他分别这么久想不想她吗,分明醒来他就说了。
白子画唇微微绷紧,看着她不说话了。
每回看见他这表情,花千骨就发自心底的慌,“……师父,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小骨不太明白。”
白子画还是不开口,黑曜石一样深沉的双眼几乎完美地将所有情绪一一隐藏,弄得花千骨压力山大。
又糯糯唤了声师父,她终于注意到白子画两边的发丝垂下几缕,看着有些乱,不由伸手给他理了理。
也不知道师父来得多急,居然连头发都乱了,这在以往实在少见。
静心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白子画把人拉起来,然后灭了火堆收了琉璃碗,最后消除掉山洞里的一切痕迹。
用昆仑镜回到长留,花千骨一头扎进浴室美美泡了个澡,中途睡着,最后还是被白子画抱回卧室的。
一沾床花千骨就醒了,视线里是白子画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手也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一起的次数多了,花千骨几乎瞬间察觉他意图。
习惯性软着声音撒娇:“师父~~我好累的,咱们睡觉,好不好?”
白子画亲亲她脸颊,手指一勾,梦幻的紫色床帘悄然落下,“你刚睡醒。”
“可我半个月都没好好休息了……”
“明天白天再睡。”
花千骨不依,“不嘛,我就要现在睡,你也累了,也躺下睡。”
“为师不累。”用法术褪下彼此衣物,白子画垂首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唇,渴望已久的肌肤接触令人陶醉。
“唔……师父……”
花千骨偏过头还想挣扎下,推在他胸膛的手却被他温热手掌轻易握住,苍劲有力的手指稍微用力便穿过她指缝牢牢扣住。
小小手掌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掌带到肩膀往上的高度,压住后便怎么也挣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