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但…为什么？”方立民随手拉上窗帘，靠在墙边和五号盘算，
“一旦江湖门派大举参与战争，本就不算明晰的局势就会更加散乱。把水弄得这么浑，对她们【秦淮】，有什么好处吗？”
五号叹口气：“咱们土地幅员辽阔，奇人异士也是数不胜数……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方立民听他这种口吻，眉心更皱：“我们为什么不主动干预，要知道…我们也算是情报大组织。只要在特定的时机插手，或许可以影响其他门派的选择……”
“来不及了。”
五号指着江城，
“按照你的线人说的，兴许三五天时间内，局势就会迎来巨变。这局棋上唯一能动的闲子，是异调局……”
临洮。
众人寻了个废弃的砖房当作庇护所，篝火再度燃起，门外有宋府剩余的家眷裹挟金银逃荒，脚步声散乱。
失去军阀管控，受够了剥削的百姓把一腔怨气发泄在他们断垣残壁上。
告努望着那群昔日锦衣玉食的妇女孩童流亡至此，啃了一口干粮：
“你们这里真奇怪，一个大宅子，就靠着那么一两个人活。没了男丁，其他人连自力更生都难。”
张灵生轻笑：
“十里不同俗，不是所有地区都像你们那样，有传承下来赖以生存的技巧。”
告努深以为然，前踏两步走到张灵生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痛苦。”
张灵生发髻被打碎，没法缝补，只好任由一头长发披散。他摆弄着手里树枝的筋条，轻柔一笑：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
告努看了会儿他的眼睛，冷笑一声：“少拽文词。在想什么，赶紧跟我说，要不然我就自己问了。”
她说完话便举起手腕，露出代表【情蛊】的粉色光圈。
张灵生奇怪道：“你这个东西，既然能共享记忆，难道不能共享思绪吗？”
“不可以，我只能感知到你的五感和记忆，至于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是体会不到的。”
张灵生摆弄着地上石子：“唉…若是有酒就好了，好酒好肉，我好好跟你聊聊这个。”
“呵…你们道士，这么没把门的吗？又不戒酒，又不戒荤腥。”
张灵生轻笑：“我们不比全真或者浮屠戒律森严，再说了，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告努逸散黑色纹路的瞳孔微缩：“…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灵生没有直接回答：
“下山之前，我算了一卦。如果我选择对这边发生的事视而不见，安安稳稳留在山上，江湖门派会与异调局结仇，进而导致一场波及全境的混战。”
“那…如果你下来呢？”
“我若下山，也只是拖延这场混战来临的时间，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又是这种岔路。我走，你们九死一生。我留，老钱九死一生。”
他站起身，走到砖房门口，被风吹眯了眼：“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
告努撇撇嘴，也学他样子站到那边：“你们这些会算命的人真麻烦。提前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张灵生笑笑：“翻老天爷的账都是有代价的，或早或晚，都得落在我们身上。”
告努摊开五指，递到张灵生面前：
“我小时候听我家阿婆说过，选不出来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选择…你舍不得那个什么老钱，也舍不得这群你的…同僚们。那不如找出一条新路，救所有人的路。”
张灵生眯眼看她：“救所有人？哪那么容易？”
“你刚不还说你能翻老天爷账本吗？你把所有人的账都拢到账本外面不就得了。”
“账本外面可没有人。”
“不一定就要有人呀。”告努嘶了口冷气，原地徘徊一会儿，斟酌措辞，
“我虽然不信你们这些神呀鬼呀的，但既然你的算法能获得一定信息。那就肯定跟我的蛊术一样，是能说出道理的。”
“你现在能翻看账本，兴许来日就能改账本，干嘛非要搞什么二选一的事？”
张灵生闻言沉默很久，忽然笑起来：“你们蛊乡，人人都如你一般吗？”
告努靠在墙头看他：“不算吧，我是十里八乡最有天赋的蛊师。”
“那就好，要不然…我真后悔没去趟你们的家乡。”
“会有机会的，等战争结束……”
她话没说完，也不需要说完。只要天下还在枪炮声中，一切对未来的畅想都是虚无缥缈的。
他们只能同这世道无数百姓一样，等待尘埃落定，等待那个近乎于幻想的新世界来临。
陈石看了会儿在门口闲聊的告努两人，侧头望向面色依旧冷淡的叶槿初：“槿初，你想好…我们到底要遵守哪个命令了吗？”
叶槿初用小刀修着短弓，手指微顿：“杀进中原，我们十死无生。”
陈石点头：“我也觉得这条命令和五号大人往常的风格相差太大。但——如果我们放任不管，会不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马立新骂骂咧咧打断：“哪有什么灾祸？要我说，就是内部出了奸细，掉包了那信息。他娘的，咱就按兵不动能怎么地？”
“可……”陈石侧头望向在冯老赖身侧熟睡的沫，“…这小狼女的身世成迷，若是被动待在这临洮——”
“诶…陈耗子，你少说这有的没的。咱这么长一条路，什么事都扛过来了……”
“那不一样，现在五号大人没有明确指引，你…”
“可以了。”叶槿初打断两人拌嘴，对着黯淡天光看了会儿那弓，
“先等一天，看那头有没有新消息传过来。”
陈石动动嘴唇：“如果没有呢？”
叶槿初：“没有的话，就听听沫的想法。毕竟在这一路上，更贴近一切异常的只有她。”
陈石和马立新对视一眼，也清楚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纷纷走到一旁安抚各处成员去了。
叶槿初独自坐在火堆面前，眼底映射翻涌的赤色。
她近几日睡得不好，午夜总会梦见洞窟中那一袭红衣。她不信怪力乱神，却无法咬定那形如厉鬼的女人是否真是方知月起死回生。
生死，真的只有一线之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