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咱们家最近收到的舞会请柬在哪里?”
阿尔法德推开书房的门,对着一如既往在书桌前工作的阿布拉克萨斯问。
阿布拉克萨斯抬起头,看向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人,金丝眼镜后面那双锐利无比的绿眼睛眯了眯,问道:“你从来不关心这些,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哦,没什么。”
阿尔法德回答,那双和他哥哥一模一样的绿眼睛不断扫视着桌子上堆放的各种文件,终于找到了一沓叠放起来的邀请函信件。
“啊!在这里!”阿尔法德一边翻看邀请函,一边解释,“辛西娅下周要去参加约翰逊家的舞会,就是和咱们伦特堡宅子在一条街上的邻居要开个舞会,之前约翰逊小姐是辛西娅的大客户,给辛西娅也寄了一张请柬。
我想和辛西娅一起去,但是她居然不带我!”
阿布拉克萨斯饶有兴趣地看着阿尔法德把桌子翻得乱七八糟,一边有些好奇地问:“怀特小姐受邀参加舞会,为什么得带上你啊?”
“当然要带上我了!我们是好朋友。”阿尔法德说,“而且我们之前都说好了,她去参加舞会的时候都和我一起去,这次居然突然变卦了。
我记得之前约翰逊也给咱们家送了邀请函,我嫌麻烦就都寄回来给你了,既然辛西娅不带我去我就自己想办法!”
阿尔法德忿忿不平。
“啊!找到了!”
阿尔法德从一堆信件里找到约翰逊家的邀请函,他看了看名字和内容,把邀请函拿在手里朝着阿布拉克萨斯摇了摇,问:“我亲爱的日理万机的兄长大人,您准备去我们的邻居——约翰逊家的舞会吗?
(阿布拉克萨斯轻轻摇头说:“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去。”)
那这张请柬我拿走了,到时候我就替你代表伦纳德家去了?”
“嗯,随你。”
阿尔法德看阿布拉克萨斯连头都没有抬就答应了这件事,觉得这样不行。
他眼睛转了转,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用夸张的语调接着说:“哼,辛西娅一定想不到我也能找到邀请函。
你听听她是怎么拒绝我的,她居然说什么斯图尔特小姐也会去舞会,上次见面人家被我吓跑了,这次让人家看到大庭广众之下更难堪什么的……
我哪有这么失礼?上次明明是她一看到我就脸红耳赤话也没说几句就逃走了,我还觉得说不定她是喜欢我,看到我害羞呢!”
斯图尔特小姐?
阿布拉克萨斯的笔不着痕迹地停了下来,他假装不经意地问:“斯图尔特小姐怎么了?”
“……”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阿布拉克萨斯有些奇怪,他抬起头向阿尔法德看去。
只见阿尔法德满脸坏笑着看着他,他一只手摸着下巴,眼神揶揄,一边又轻轻摇头装模作样地说:
“阿布啊,你不关心你的弟弟我魅力巨大迷住了一位小姐,说不定我们两个会有什么浪漫火花,反而是去关心那位小姐怎么了……啧啧啧啧。”
阿尔法德一边阴阳怪气,一边在心中欢呼:看来辛西娅说的对,准备再多的挑衅信都不如当面看现场来的爽!
阿布拉克萨斯?一家之主?伦纳德看着他弟弟挤眉弄眼的表情,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这个表情……阿尔法德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说知道了什么。
阿布拉克萨斯又在瞬间想起之前游园会结束后的那几天,阿尔法德每天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有时候还看着他莫名的笑,他还以为这个呆瓜终于开窍明白自己心意,准备向人家女孩表白,原来是……
阿布拉克萨斯毕竟见过不少市面,这点场面还没有让他太过慌张。
他一边心里默默盘算阿尔法德是怎么知道他和斯图尔特小姐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
“看着我干什么?”阿尔法德笑的洋洋得意,“可惜这次舞会没有烟花啊。
唉,真不知道斯图尔特小姐喜不喜欢看、烟、花、呢。”
烟花?原来是这样。
上次他邀请斯图尔特小姐去塔楼看烟花,他本来以为没有人来,一时疏忽忘了阿尔法德也知道这个地方。
可是,看了这么多年烟花,阿尔法德应该早就不稀罕了才对,怎么会大晚上一个人去塔楼看烟花呢?
除非……他也带着别人?
阿布拉克萨斯心中有了计较,他想起那天晚上有一瞬间他听到身后好像有动静,最后因为烟花开始了他就没有多在意,以为是只小鸟或者老鼠。
原来真的有“老鼠”啊。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阿尔法德的得瑟样,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决定给他这位弟弟上一课,让他知道知道为什么他才是弟弟。
阿尔法德还在得意,完全不知道,再过五分钟,他就要又要陷入怀疑人生的地步。
阿布拉克萨斯放下笔,站起身慢慢踱步到阿尔法德的身前,伸手把请柬拿了过来,慢条斯理地说: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和约翰逊先生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处理,这个舞会我还是亲自去吧。”
阿尔法德看着请柬被收回也不着急,反正到时候和辛西娅一起去参加也能看到阿布的好戏,他今天来只不过实在是太想看看阿布的反应了。
还没等阿尔法德接着张嘴继续调侃,阿布拉克萨斯就提前展开攻势。
只见阿布拉克萨斯摘下眼镜,慢慢悠悠地说:“倒是你,阿尔。如果你真的特别想去,我倒是可以不嫌麻烦带着你一起去参加。
鉴于你每天和怀特小姐聊天工作还不够,连舞会也那么想她,看来你真的陷进去了。”
“我陷进去什……”阿尔法德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扯上他了?
“唉,不过也难怪。怀特小姐长得挺漂亮,性格也不错,而且开店做生意也非常聪明能干,简直全身都是闪光点。我要是早点遇到她我也会喜欢她的,也不怪你对她那样着迷。”
阿布拉克萨斯打断阿尔法德的反驳,接着说道。
阿尔法德有些慌张,着急地开口:“我们是朋友,朋友,我没有喜欢她……不是,我不是说我不喜欢她……我们……我们只是朋友!”
阿布拉克萨斯不理会阿尔法德结结巴巴地狡辩:“好吧,只是朋友。
我是说,怀特小姐那样优秀,她是个好女孩,难怪有很多男士青睐她,之前在咱们家的舞会上,我还看到很多男士上前找她攀谈呢。
当然,也有不少优秀的男士来找我,想让我引见引见她呢。不过阿尔你放心,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兄长,不会做这种对你不利的事情。”
男士?
阿尔法德的注意力被“很多男士”这几个字吸引,他看着老神在在的阿布拉克萨斯,企图让他多说些,最好说出来到底是哪些男士在觊觎辛西娅!
该死!他就知道,那些男人没一个安好心,她太天真太单纯,不懂险恶,他就应该时刻在她身边保护她!
“什么男士?”阿尔法德咬牙切齿地问。
阿布拉克萨斯只是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不知道吗?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某人露个面就不见了,辛西娅小姐和我跳完舞还问过我有没有见过你,她在这里也只认识你一个人。
唉……怪不得那么多人找她聊天,所有人都有聊天对象,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到处找人,真是太可怜了,你说是吧,阿尔?”
阿尔法德已经没有心思细想这些话中的破绽,比如辛西娅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她还认识伦纳德夫人,还有其他一些在她这里买过衣服的夫人小姐们,就算都不认识,以辛西娅的本事,完全可以去主动结交一些小姐们聊天。
他心里一团乱,一会儿是阿布说的什么“着迷”的事情,一会又是“很多男士找辛西娅攀谈聊天”,一会又在想他为什么那时候不在她身边,这样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就会被他挡下离她远远的。
他又突然想起他当时为什么早早离开舞会。
阿尔法德有些心虚。
好像……他也是不怀好意的一分子……
明明他对辛西娅也……
阿尔法德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天他和辛西娅一起去拍卖行,去育幼院,吵架又和好,他们两个人以好朋友相称,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他对她只有友谊没有别的。
可他明明有……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阿尔法德不断变化的脸色,他慢慢坐回书桌后,等阿尔法德游魂一般的走了出去以后,他才笑了了笑。
呵,想看他的笑话,小呆瓜,还早一百年呢!不过约翰逊家的舞会对他倒是个好机会……
我们的伦纳德家主,工作狂阿布拉克萨斯,生平第一次在工作时间开小差,思考着参加舞会应该穿哪件衣服更帅气。
*
辛西娅发现,自从阿尔法德专门坐马车回家说要当面取笑他哥哥回来以后,他又开始不对劲了。
他每天坐在柜台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又开始呵呵傻笑,一会又开始唉声叹气。
他难道是谈恋爱了?辛西娅猜测到,据她了解,这种反应十有八九是坠入爱河的才会有恋爱小傻瓜模式。
可是,坠入爱河还会让整个人变得虚势自大吗?
辛西娅又觉得有点奇怪。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黑炭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
阿尔法德整个人脸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黑炭,金色的卷毛凌乱不堪,万幸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西装,看不出来脏东西在衣服上。
阿尔法德右手上拿着一个铁钩不停的捅来捅去,可惜没什么效果,黑色的浓烟一直不停的往外冒,呛的他不停咳嗽。
辛西娅走过去蹲下,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问道:“要不……还是我来生火,你去那边和孩子们一起准备食材?”
“不,相信我,我可以的!”阿尔法德一脸严肃,好像面前是一个什么光荣而艰巨的挑战。
“真的不用我帮忙?”辛西娅不死心。
“不用!你就等着一会烤好吃东西吧!”
今天是周日,辛西娅按照之前和伍德夫人说好的,每周日她都会来育幼院当义工。
之前第一次拜访育幼院,虽然和阿尔法德吵了一架,但是还是阿尔法德当时给孩子们念书识字给了辛西娅灵感和建议。
辛西娅决定每周日都来育幼院给这里的孤儿们上课,教他们识字和简单的算术。
这样一来,等到有人来收养他们或者在他们长大了需要离开育幼院独立生活的时候,也有些优势。
这种事情,阿尔法德向来会兴致勃勃地跟着她。
这是他们两个第五次来育幼院,今天育幼院里的孩子们很多,很多十二十三岁的大孩子们今天也在。
他们平时会出门提前为自己寻找成年后出路,运气好的会获得一个工厂里面的最低级的活技挣得钱又多一些,不过大部分人只能是在街上做着擦皮鞋,刷墙之类的小工作。
这些活儿只能勉强挣几个钱足够他们在外面一天的温饱——所有能出去找活干的人育幼院是不会给提供一日三餐的,伍德夫人不希望他们觉得有育幼院保底可以包吃包住,就四处挥霍养成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
今天大部分在外面工作的孩子们都回来了,辛西娅看好不容易大家能聚起来,决定带着大家在院子里吃烧烤。
她让罗伯特先生去买了不少新鲜蔬菜和肉食,打算趁中午的时间带着孩子们放松放松。
这不,等到所有食材就位,开始做准备工作的时候,阿尔法德就自告奋勇说他可以负责烤,交给他没问题!
辛西娅今天因为上课,穿了一件带有教师教学基本技能的衣服,叫【敦敦教诲】。
这件衣服上半身是米黄色的波点衬衫,下半身是红色的裙子,裙摆上有一圈米色的菱格花边,红色荷叶裙边上还绣着一圈黄色的向日葵图案。
辛西娅还搭配了一件淡棕色的小马甲,两侧的十字绸带紧贴腰线,非常简约优雅。
这身衣服虽然颜色鲜艳,但是也禁不起烧火的黑烟折腾,辛西娅看阿尔法德信心满满,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然后,她就收获了限定黑色皮肤的阿尔?小灰灰?法德。
看着那边忙的不可开交,结果是黑烟滚滚,还越来越大,辛西娅有些分心,频频向那边看去。
阿尔法德真的可以吗?
突然,有人拽了拽辛西娅的裙子。
辛西娅低头看去,是一个抱着一个破烂的小兔玩偶的小女孩。
小女孩莉莉一边抱着玩偶,一边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担忧的问辛西娅:“辛西娅姐姐,阿尔法德老师真的可以吗?”
莉莉就是那天在阿尔法德身边坐着一边听阿尔法德念书一边学习单词的小女孩之一,她今年只有六岁,长得非常瘦小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这些天辛西娅和阿尔法德给育幼院的小孩上课,辛西娅发现阿尔法德对小孩子们很有一套。
就像之前他的侄子侄女乔治和乔安娜那样,年纪小的那些小朋友更喜欢这个长得又高又帅气的大哥哥,于是辛西娅便和阿尔法德分工,她教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们,阿尔法德则负责年纪小的幼年班。
看着莉莉眼中的担忧,辛西娅安慰道:“可以的,我们要相信阿尔法德老师,他一定可以成功的。”
虽然她也有些怀疑,今年中午该不会吃不到饭了吧?
辛西娅有些担心,让莉莉去给那些准备食材的孩子们帮忙,她则是向阿尔法德走去。
辛西娅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阿尔法德被熏黑的脸颊擦了擦,雪白的手绢顿时染黑了一块。
阿尔法德尴尬地回头:“马上就好了!马上!”
辛西娅没有回答,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副灰头土脸的小灰灰模样。
阿尔法德问:“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辛西娅笑眯眯地回答。
“嘎吱”一声,阿尔法德手中的铁钩子划过炉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呢,什么爸爸。”阿尔法德感觉自己的耳朵开始泛红。
别再红了!冷静下来!
阿尔法德心中悄悄对自己说,但是他的耳朵却好像不听他的话,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辛西娅看他的脸被炉子的温度熏得黑一块红一块,耳朵也不知道为什么红了,几滴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来,汗水把脸上的灰冲开,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她又拿起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手放下时还不小心蹭到了阿尔法德红彤彤的耳朵。
阿尔法德轻轻颤抖,不过辛西娅没有发现。
“你现在就像是一个刚刚就任的新手爸爸,明明不熟练还非要想着给孩子们做个可靠的男子汉榜样,结果忙的晕头转向的,还要装出一副我这边一切顺利的样子。”
辛西娅把手绢塞到阿尔法德的左手心,又笑眯眯地说:“加油啊,阿尔法德爸爸,你看那边,还有这么多孩子们嗷嗷待哺等着你把火炉生起来,好开始烧烤活动呢!”
说完,辛西娅又欣赏了一下阿尔法德?小灰灰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
阿尔法德默默看着她回到孩子们中间,看着她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红色的裙摆飞扬,像一只火红的蝴蝶,好像要飞到他的心上一般。
他低下头,左手用力握紧属于她的手绢,轻轻自言自语:
“我是爸爸,那你是……”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