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并不大，一进门，王多子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在替病人把脉，只不过病人的后脑勺挡住了老人的脸。
“你好……”
王多子微微歪了歪头，看到老人的脸的那一刻，所有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嗓子眼里。
记忆，重合在了她六岁的那年——王多子被王胡氏赶出家门后，她为了讨王胡氏的欢心，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县医院，是一个叫田大夫的医生帮了她，还塞给她了一整个馒头。
记忆，又重合在了十六岁的那年——王多子刚去优优饭店上班，就偶遇了来用餐的田大夫，还没来得及还给他钱，他就被提拔到了市里。
如今，眼前的田大夫，已经白发斑斑，满脸褶皱。
“你好，稍等一下。”
显然，田大夫并没有认出王多子，继续给眼前的病人把脉。
王多子揉了揉眼睛，又一次确认了一遍——是她的恩人田大夫没错！
她站在一旁不忍打扰，直到上一个病人走后，才坐到了田大夫面前。
“胃不舒服是吧？来，把手腕给我。”
田大夫推了推老花镜说。
“田大夫，你还记得我吗？”
“嗯？”
王多子这么一问，田大夫有些懵，把视线集中在了王多子的脸上。
仔细一看，好像是有些面熟。
“爸，你们认识？”
田佳琪好奇地把脑袋探到了二人中间。
“我是王多子，艾南村的，之前在南县医院是您帮了我，您调到市里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您想起来了吗？”
王多子继续追问。
记忆如潮水般涌到了田大夫的大脑里，他眼中的疑惑终于渐渐散去，随后瞳孔放大，里面全是欣喜和惊讶。
“多子！你是王多子！我记得，当然记得呀……”
田大夫终于记起来了，激动地抓住了王多子冰凉的双手。
“田大夫，想不到我们还能在这里相见，真是缘分啊！”
“是啊，多子，你变化真大，过得怎么样？”
“我结婚了，现在在市里定居，过得很幸福。”
王多子说着，眼眶渐渐变得红红的。
“佳琪，快去给多子倒杯水！”
“好嘞！”
王多子这才反应过来——
田大夫的年龄，看起来已经能当田佳琪的爷爷了，怎么田佳琪还叫他“爸爸”？
莫非……
“师母，喝水。”
田佳琪端上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热水，放到了王多子面前。
“谢谢你，佳琪。”
“爸，你给我师母看看，她的胃有什么毛病？开点中药能不能治好？”
田佳琪看起来比王多子本人还着急。
“好，我看看，来。”
田大夫说着，就替王多子把起了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多子，你的胃问题不大，我给你开方中药，你只需要按时按剂量服用就好。”
一听到情况不严重，王多子和田佳琪同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师母，我爸很神的，听他的，你一定很快就能好！”
“嗯！”
王多子虽然也高兴，但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田佳琪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师父，怎么了？”
“佳琪，来警局一趟，你闺蜜的案子，我得当面和你说。”
“警局？不是律所？”
“嗯，快来吧，我等你。”
陈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师母，不好意思，我师父叫我去警局，你可以等等我吗？事情结束之后，我开车回来接你，把你送回家。”
“没关系，你快去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那我走啦！”
说完，田佳琪转身就奔出了诊所，留下了一抹背影。
借着田佳琪走了，王多子决定，还是问出自己心里憋着的话。
“田大夫……佳琪她，今年多大了？”
“我们佳琪啊，今年差不多已经二十二三岁啦。”
一提到田佳琪，田大夫眼里满是爱护和自豪。
“看来您是老来得子啊。”见田大夫对田佳琪的年龄有些模糊，王多子边继续旁敲侧击道。
“哪里哪里，当初，我和我妻子怎么怀也怀不上，佳琪她……是我们捡来的孩子。”
“轰——！！”
一听到“捡来的”几个字，王多子瞬间感觉五雷轰顶，浑身毛孔仿佛在一瞬间全部张开了！
“您……您是哪年捡到佳琪的？”王多子抓住田大夫的胳膊急切地问。
“已经十七年了。”
十七年？
十七年前，田佳琪和王盼男在市里走丢时差不多大。
瞬间，王多子胃里的不适烟消云散，她只感觉浑身发抖，激动地说不清话。
“在哪捡到的？可以告诉我吗？”
“当时，我和我的妻子走在街上，具体去哪我忘记了，只记得路过一个巷子口时，瞟见了一个倚靠在公共垃圾桶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扎着双马尾，脸上全是泥巴，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可怜极了。
纠结了许久，我和我妻子还是决定把小姑娘带回家，等她好些了，再去警局报案。
可是，小姑娘醒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连自己的名字、父母的名字、家庭住址在哪都不知道，我们报案后，也一直都没收到消息。
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怜了，加上我们一直想要个孩子，就干脆把佳琪当女儿养了。
佳琪也冰雪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十分讨人喜欢，我和我妻子都很爱护她。”
听着听着，王多子感觉到她的大脑里嗡嗡响。
“喏，你看，佳琪来我们家之后的所有照片，都在这个相册里了。”
田大夫说着，就递给了王多子一本厚厚的、陈旧的相册。
王多子翻开相册，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着。
有一家三口吃蛋糕过生日的、有田佳琪在公园里荡秋千的、有田佳琪在学校六一儿童节活动上唱歌跳舞的、有田佳琪打翻家里的花瓶后被吓哭的……
还有，小小的田佳琪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小内裤趴在床上和田夫人玩耍的。
田佳琪的左瓣屁股上，那颗心形的胎记，就这么赫然呈现在王多子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