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几天正赶上最关键的育苗阶段,赵来福和整个农政司的官员全都留在了山庄,没有回家。
直到一个多月后,秧苗都长了出来,看着长势还不错,周彻才善心大发,赶在清明节时给他们放了半天假。
自年前从山庄分开,赵家人已经有快三个月没见到赵来福了,知道赵来福可以出来,赵小山特意和卢兴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和赵大壮赶车去了红薯山庄外等候。
等了好半天总算看到赵来福从里面走出来,赵大壮两步走上前去,近眼一看,“嘶~”的惊呼一声。
“爹,你咋这样了?他们虐待你了?”
赵来福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像老了十岁。
不仅腰佝偻了不少,连头发都半白了,原来前额的头发浓密厚实,现在连头皮都露出来了。
赵大壮是个孝顺人,见到自家老爹短短三个月时间便成了这副模样,心疼的呼吸都快桎住了,眼眶通红,呜咽出声。
“哭啥,多大的人了,快点赶车,回家。”
赵来福像是没力气一般,连说话声音都弱了几分,和以往中气十足的样子截然不同。
赵小山搀着他上了马车,赵大壮坐在前面赶车,爷三个快速朝京城行去。
上了车赵小山本想好好关心一下自家老爹,没想到赵来福上车便软了下来,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赵大壮见此,哭的更凶了。
等到了家,刘氏等人见了赵来福的样子自然又是一番好哭。
自从赵来福被封为郡侯,刘氏自然水涨船高,成了京城名副其实的官家娘子了,在京城交了几个说得上话的官家太太,在家也是使奴唤婢的,真正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坦。
结果今天看到自家男人的憔悴模样,刘氏方知自己这段时间过的有多荒唐。
她被虚荣迷了双眼,忘了自己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家男人辛苦的基础上,飘了。
赵来福看媳妇儿哭的这样凄惨,知道她是心疼自己,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没事,再过一个多月这茬红薯成了我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多吃点就能养回来,哭啥哭。”
“里面没有人伺候你么,没人做饭么?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刘氏看到男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哭的更凶了。
“有人做饭,还是御厨呢,顿顿好几个肉菜,可我吃不下啊,这苗一日不长出来我就一日吃不下睡不着的,恨不得两双眼睛长在土里才行,不光我,农政司那几个官老爷都这样。”
“唉,陛下身边那个大太监每隔几天去一次,每次去都要问,弄得我们心里害怕的要死,这万一真失败了,谁能活命,俺们一大群人的身家性命都绑在那秧苗上,谁能睡的着吃得香?!”
赵小山听着这话,心里酸酸的。
他后悔给他爹出这风头了,早知道让他大哥来好了。
至少大哥年轻身体好,抗造。
赵来福在家吃了一顿饭,抱了抱几个小孙子小孙女,又叮嘱了几句,便让禁卫军的人给接走了。
刘氏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远去,迟迟不愿回去,恨声嘟囔着:“皇上也太不拿人当人看了,哪能这么使唤人呢,许了那么多好处,一丁点没看到,都是空中楼阁。”
“娘!禁言,小心隔墙有耳。”
“哼,许他做的,咱们还说不得了?!”刘氏瞪了小儿子一眼,甩袖回去了。
赵小山叹了口气,也踢踢踏踏的回了家。
这事还真不怪刘氏嘟囔,实在是周彻办的不地道啊。
当初周彻看到红薯高产龙颜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承诺了要奖赏给他家黄金万两绸缎千匹玉瓶十对,结果过了好多天赏赐才来不说,数目也不对。
黄金别说万两了,一两都没看到。
周彻也是够无耻的了,他将银锭上面刷了一层金粉,装作金锭的样子,每个箱子的最下层不过是石头,只有上面一层是刷了金粉的银锭。
四个大箱子,金光闪闪的,让几个太监抬着,招摇过市,一路吹吹打打送到了赵府。
赵小山头一次看到周彻这么爽快,心里激动的不行,以为自己终于变成了有钱人,站起来时腰杆子都直流了。
正酝酿要不要趁机辞职,以后在家躺平摆烂过上美好的退休生活呢,那宣旨太监将他拉到角落里,悄悄和他说了实情。
原话是这样的:“年关将至,朝廷上下用钱的地方太多了,陛下左右支应,实在是挪不开了,国库空虚,陛下也无能为力。赵大人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想必能理解陛下的苦衷吧。”
我理解他奶奶个腿的!
赵小山差点气笑了,心中大骂周彻不为人子,嘴上却道:“自是如此,陛下统御四海每日日理万机,本应长风展翅翱翔万里,却苦于太多牵绊,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解难,国库紧张,微臣哪有先肥自家的道理。”
“公公放心,小山自会让家人保守秘密,绝对不会泄露丝毫的。”
那太监见赵小山指天发誓一脸认真虔诚,满意的点点头,心里赞叹怪不得皇上如此欣赏这泥腿子出身的小郎君,果然舔的功夫一绝,若是净身入宫少不得也能混上大总管的位置呢。
“赵大人有心了,咱家回去必会和皇上如实禀告,好好夸一下赵大人的忠心的。”
“那就多谢公公了。”赵小山趁机递过去一个红包。
至此,周彻承诺的黄金万两没有了,换成了三百五十两白银,减去赵小山送给宣旨太监的五十两红包,仅剩三百两!
为了让世人都知道皇帝重诺,赵小山领着岳新大张旗鼓的打开了库房的大门,让几个下人将那四个装着石头的木箱子抬了进去,装作是黄金入库的假象。
赵家下人看了那金光闪闪的一层金锭,有的馋的直流口水,一个金锭就是一两,相当于十两白银,这四大箱子黄金,合成白银就是一百万两,这么多钱,让人恨不得扑上去抢下来一个。
赵小山一脸骄傲的看着箱子入库,心里疼的直抽抽。
周彻这个瘪犊子,不当人子,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说好的黄金没有兑现,绸缎倒是有,却不是千匹,几大箱子看着挺唬人的,等人走了刘氏一数不过二百多匹。
玉瓶倒确实是十对,看着也挺精美的。但老赵家除了程理和魏武是读书人,还能看出来点门道,能讨论一下这是哪年的哪个窑产的,其他人就啧啧两声,说了句:真好看,就是不知道值几个钱。
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御赐的,都是官府登记造册的,是不可随便买卖的,哪怕典当都不行,只能当个供品摆在家里。
看着挺值钱,其实一文不值。
周彻的赏赐总结起来就是: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脸面是他挣的,苦果是赵家咽下去的。
赵家打落牙齿和血吞,刘氏穿着御赐的布匹做成的衣服各家拜访,惹得那些太太小姐羡慕的紧。
搞得很多人都以为赵家十分有钱,一到工部大聚餐时大家都默认就该最有钱的赵小山掏钱请客。
甚至有和他相熟的几个官员还伸手朝他借钱,不借钱就是他为富不仁一样。
赵小山气的在心里将周彻判了死刑,暗自决定哪天定要他好看。
周彻估摸着也觉得不好意思,在之后的日子里又陆续赏了赵小山好几个人:两个嬷嬷四个宫女,惹得不少官员都在感慨陛下厚道,给了金银赏赐还不够,还要给伺候的奴才,这赵家也真是颇得圣恩,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那两个嬷嬷本是要出宫的,她们俩在宫里呆了一辈子,本来就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周彻让她们来赵家,可谓是解决了宫中退休老年人的去处问题,落得一个仁厚的名声,总结就是受益的依然是皇帝他自己。
不过赵小山觉得刘氏对京城的礼节和人情往来确实懵懵懂懂,艾香几个层级不够,也一知半解的,急需两个老人在她身旁帮忙把关,这俩人送的还算合他心意,因此也欣然接受,将她们派去了刘氏身边伺候。
之前淮安王就送过婢女了,他都能妥善处理,现在又送来四个宫女,赵小山一溜扔给刘氏,让她操心去。
反正再过段时间昌平公主就要进门了,这些后宅女眷当然是她处置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