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王思永?
可以啊,正好淮安王刚给了他两个护卫,还属于生面孔,可以派出去看看。
赵小山立马行动,将赵五找过来让他伪装成乞丐混在王家城外的庄子附近,暗中探听消息。
谁知道第三天赵五就回来了,他也失败了。
原来赵五赵六同之前的赵一赵二他们一样,都是淮安王培养的杀手护卫,身手确实不错,也十分善于隐匿。
让他去刺杀他能蹲在原地待上三五天静静等候,但让他们伪装成乞丐蹲守刺探,这就有点难度了。
主要是他们长得和乞丐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凌厉的眼神,喷张的肌肉块,生人勿近的生冷气质就不是乞丐能有的。
再说了,你一个乞丐要饭也要去京城人多的地方要,你去一个城外的庄子外要饭算怎么回事?
能坚持两天,已经是赵五坚持的极限了。
王家庄子的护卫早就发现他了,没摸清楚赵五的来历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王思永去了猜到这人赵五不是陛下就是赵家派来的,当即派手下打了出去。
赵五的身手还是不错的,也懂一些反侦察技能,全身而退后在城外又晃了好几圈,直到确认身后没人跟踪才回到赵府交差。
赵小山看着赵五因为没完成任务而满脸羞愧的样子,叹了口气。
好吧,他承认是他幼稚了。
他赵小山之前一直窝在山沟沟里生产种地,啥时候经历过这么复杂的权力斗争。
也是这几天忙叨的,没考虑周全,失误失误。
想来想去,赵小山决定将二黑子从庄子里调了过来,这项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由二黑子来完成。
首先,二黑子毕竟是农村出来的,身上的气质做不得假。
而且二黑子走过南闯过北,跟着他也算见过大世面,甚至连皇后陛下都见过,现在窝在他的庄子山纯粹屈才了,若不是陛下登基后日理万机把他忘了,二黑子怎么也能混个小官做。
总而言之,二黑子为人机灵,会随机应变,又是生面孔,好好筹划一番,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二天,二黑子就从庄子来了,听完赵小山的要求,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具体如何执行,赵小山全权交给了二黑子,另外又将赵六派给他,以保证他的安全,还拨给他三百两银子做为启动资金。
不是他偷懒当甩手掌柜,而是他太忙了——卢老太太的三七都烧完了,卢兴已经回来上班了。
卢老太太的葬礼上陛下又是追封又是夺情的一番作秀,已经完全俘获了卢兴,重回职场的他一颗心已经彻底倒向了陛下,打定主意要在有生之年做出一番事业,以回馈陛下的知遇之恩。
他的事业心一强,赵小山这帮底层员工便挨累了。
卢兴上班第一天从早朝下来就将工部所有在职员工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大会,会议强调: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工部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陛下的支持和工部所有人的努力,这些成绩足以让工部凌驾于其他部之上,成为他们职业生涯的骄傲。
但,就是因为这样的成绩,工部才更加需要戒骄戒躁,保持初心,凝聚力量,彻底贯彻落实皇帝的休养生息促生产搞经济的思想,争取在今年剩下的时间里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接下来,工部要以营缮司为首,继续专研利民利国之器,为陛下解忧,为陛下排难,为大景百姓谋福利。
长长一大段话说完,卢兴将目光对准下首的赵小山,满含深意。
众人的目光随之而来,赵小山只觉九月份的天,阴风阵阵,浑身冰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他的直觉没错,卢兴就是一条毒蛇。自从他打着鸡血回来了,赵小山的噩梦就开始了。
首先,卢兴将赵小山的办公桌挪到了自己营房的隔壁,其实就是个耳房,两个屋子共用一个大门,赵小山出入必须经过卢兴的屋子,卢兴站起身走两步就能走进赵小山的屋子,观察他在做什么。
赵小山当初听到这样的指令的时候,吓得喝水的杯子都摔碎了。
他同屋的那个郎中依旧班味十足,哪怕到了这时候都是忙忙叨叨中抽空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赵小山想拒绝想呐喊,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无力反抗下只能收拾收拾东西去了卢兴的耳房。
至此,赵小山再也没了快乐。
他下班要操心王家的事,上班了还要受卢兴的监视。
为了逼迫赵小山抓紧时间想点子,早晨去时卢兴招呼一声,中间喝水撒尿之际也要交代一句,中午吃饭时要叮嘱一下,下午溜腿时还会不经意路过赵小山的屋子,笑着追问一下,最后下班时又要关怀一下。
赵小山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周围都由摄像头在扫射他,让他如坐针毡夜不能寐。
为了应付越来越变态的卢兴,他不得不向同事学习,也做出一副班味十足的样子,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忙个不停,不时低头皱眉喃喃自语,不时嘶哑怒吼,又不时还要做出撕纸狂躁之状,望之让人生畏。
每每看到赵小山脚底一堆纸团,卢兴都笑的老怀安慰,捧着茶杯回到座位继续忙碌去了。
这边赵小山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那边二黑子终于取得了一丝进展。
有鉴于上次赵五的折戟,二黑子经过慎重的考虑,制订了详细的规划,又做了实地考察后,决定从王家山庄附近的村子入手。
这村子叫李家村,离王家山庄不远,相差也就十公里。
王家山庄占地面积不小,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佃户也不少,基本能做到自给自足,唯有一点需要大量从外面采购,就是木炭和木柴。
王家山庄里虽有山,但那山不高,就是个小山包,里面树也不多,而且那些树都要留着作为绿化景观,不能随意乱砍乱伐,因此山庄里要烧的木炭木柴便没了着落。
基于此,王家山庄附近的村子有不少人便找到了这个商机,农闲时便会去附近的山里砍柴拿到王家山庄来卖,钱不多,却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进项。
二黑子用了四五天的时间考察后,决定从这入手,拿起砍柴刀背起小竹篓也上山去也。
早在赵小山没发家之前,砍柴对二黑子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现在重操旧业也是小菜一碟,没一会的功夫他便砍了半篓子柴,李家村的人见到他一个生面孔还以为他是附近别的村的来抢生意的,朝他狠狠瞪了几眼。
没错,除了李家村,王家山庄附近其他稍远的村子也会有人砍柴过来卖,只为了挣那仨瓜两枣。
李家山庄没能垄断这生意,对外村来的便十分仇视。
二黑子不想徒惹事端,见差不多了便走了,到了王家山庄附近,刚要靠近便被拦下了,来人一看二黑子的装束,仔细看了看二黑子,发现这是个脸生的,狠声问道:“你是哪个村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二黑子身上的油滑劲早就没了,只剩下庄稼人的朴素,憨声道:“回大人,俺是枣红村的,俺爹是李二狗,之前都是他来送货,前两天他上天砍柴不小心摔倒了,现在还躺着起不来呢,就让俺来了。”
拦人的不过是庄子最外围最普通的护院,枣红村他倒是知道,李二狗是谁他上哪知道去。
这护卫仔细看了看二黑子的手腕和脖子,发现没有练武的痕迹,只是一个普通人,便放手让他去了角门。
在角门外,二黑子将柴禾交给守门的婆子,拿到了十个铜板。
掂了掂钱,二黑子心里鄙夷王家抠门,嘴上却感谢连连,点头哈腰一顿恭维。
第一次送柴之行顺利成功,比赵五那乞丐之行顺利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二黑子隔一天去送一次柴,到了第六次送柴时终于让他有了一点发现。
那天他正好是下午酉初(下午五点)去的,站在角门门口他隐约听到了一些丝竹管弦的乐声,此外还有一些女子的娇笑声断续传来,联想到下午有好几辆马车进了庄子,二黑子觉得里面应该不简单。
他想靠近,却压根没有机会,那角门的婆子给完钱便将大门一关,将二黑子隔绝在外。
这一天,二黑子送完柴后没走远,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一直到月上梢头才见几辆马车从庄子里出来。
二黑子察觉有异,又和赵五连续蹲守了几天,发现隔两天就有几辆神秘马车进到庄子里,然后悄咪咪的离开。
后来二黑子让赵五去跟踪那几辆马车,他则自己继续蹲守,就这么蹲守的功夫,事情的转机出现了:他捡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他还认识的女人——王香草。
赵小山听到王香草这个名字时,脑袋都瓮了一下。
一而再再而三,他竟然能这个女人又一次产生了联系,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
难道王香草才是他的命定天女?
不然为什么他都到了京城了还能碰到她,谁能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此刻的赵小山犹如遭受雷击,外焦里嫩,双眼发直。
给自己打了好久的气,做了好久的心理暗示后,赵小山才去了二黑子安置王香草的小院。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见到本尊时赵小山还是惊讶的后退了几步。
王香草的状态十分不好,她很瘦,瘦的脸颊凹陷颧骨突出,病态的样子和以前判若两人。
赵小山记得她在自家住的时候最爱梳着两根大麻花辫子,头发又多又密,可现在的她头发很少,像神雕侠侣里仇千尺。
她十指的指甲全部脱落,手臂骨瘦如柴,佝偻着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山子,你快进来,她说她知道山庄里的全部秘密,但她不告诉我,说你来了她才说。”
王香草作为郡守小妾那会二黑子正好在西北,所有不是很清楚两人的纠葛。
王香草虽然知道了二黑子的身份,但不管他问什么,王香草就是不张口,只说等赵小山来时再说。
现在赵小山来了,王香草立时便从床上坐起来,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呆呆的看着他。
赵小山不知道王香草为什么会从王家的庄子里跑出来,怎么就和王家扯上了关系,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王香草,没想到咱们在京城还能碰到,真是缘分不浅,你怎么来京城了?”
“赵小山……”王香草的声音嘶哑难听,像一个老风箱在嘎吱作响。
她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靛蓝色官袍,身板挺直气宇轩昂的少年,酝酿好的话突然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是那个生机勃勃的少年,而她,已经命不久矣破烂不堪。
王香草突然就生出了一股浓浓的自卑感,这股自卑感似乎要将她淹没,让她觉得之前的筹谋算计都是一场笑话。
这个少年,是她那时的执念啊。
那时的她还是个农门长女,见到了赵家的富贵后一心想要嫁给他,可她挖空了心思都没能赢来这人的一个眼神。
最后她犯下大错离家而去,那种讨好不成的自卑感又酝酿成了深厚的恨意,在成为郡守小妾后她将那股恨意转变成了报复。
大概是她天生命不好吧,好日子没过几天又开始了流亡。
她本以为在荣河暗娼里的日子就是人生的至暗时刻了,可在王家山庄的这半年时间才是真正的地狱。
她是在逃亡时被人抓到王家山庄的,那里关着好多像她这样半掳半骗来的姑娘,这些姑娘各个神情呆滞生无可恋。
王家山庄的主子是个变态,他每隔几天便要邀请一些人来山庄作客,每次作客她们这些女人都要像牛羊一样被挑选。
选中的女子必须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客人的欢心,因为但凡惹的客人一点不高兴,等待她们的将是难以想象的折磨。
她曾亲眼看到一个姑娘赤裸着被那些禽兽们绑在铁棍上架在柴火上烤,那些客人们美其名曰:人肉烧烤。
直到今天,王香草都能想起那女孩的惨叫声。
她知道,若不能逃出来,她早晚会死在山庄里,成为山庄湖底的一把枯骨。
可她现在千辛万苦的逃了出来,就能活么?
低头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活了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的?
她这样的贱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