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有王允等人的前车之鉴,元子攸便要使自己的部署更加妥善,以免重蹈覆辙。
他准备只除掉尔朱荣、元天穆首恶两人,其余尔朱世隆、司马子如等尔朱党羽皆全部赦免,以笼络人心,降低对朝廷的影响。
元徽及杨侃等人全力赞同他的想法。刺杀的细节众人也商量得非常周密,准备先将尔朱荣与元天穆骗入宫中,然后伏兵突起,一拥而上,将尔朱荣乱刃砍死。
为保证元子攸的安全,一旦发兵,元子攸应立即从别门而出,防止尔朱荣突袭,并在其身上藏好利刃用以自卫。
元子攸在宫中埋好伏兵的当日,尔朱荣和元天穆便来拜见天子,可酒过三巡,尔朱荣便察觉出不对劲,带着元天穆匆匆离去。等到伏兵听到消息赶到后,尔朱荣早已逃之夭夭了。
一击不中,消息便立刻泄露。尔朱荣虽然仍坚持自己的判断,觉得元子攸这个年轻的小皇帝不敢真的刺杀他,但也不免有了几分疑窦,不再轻易相信皇帝的话。
刺杀落空的第二日是元诩的忌日,第三日又逢着尔朱荣的生日,这两日尔朱荣都不愿意入宫。众人在煎熬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到了第四日,尔朱荣答应再度入宫。
但这次尔朱荣早有防备,只匆匆跟元子攸打了个照面,就以醉酒为由,躲在府中称病不出。
尔朱荣一方,是想快些看到皇后生产,好杀父立子;元子攸那边,则人心大乱,担心尔朱荣早已知道了他们的密谋,担忧着尔朱荣会有所行动。
双方又对峙了十余日,终于捱到皇后临产。元子攸与众臣商议过后,又在明光殿设好伏兵,由元徽奔到尔朱荣的府上,向尔朱荣禀报皇后生产的喜讯,请他即刻入宫探望。
元子攸听闻尔朱荣答应前来,忙命人取酒,酒入豪肠,胆色顿生。
他命令温子升书写赦文。温子升作为北魏第一才子,即便是这样急迫万分的时刻,依旧信手拈来,一挥而就。他手捧赦书出门,行至途中,尔朱荣迎面而来。
尔朱荣看到温子升手中拿着圣旨,很诧异,便追问是何文书。
温子升平静地回答:“是赦书。”
幸而此时尔朱荣思念外孙心切,并没有穷追不舍,轻易地放过了温子升,向宫中走去。
“等等等等!”陈无双伸手制止了温子恒的讲述,“讲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温子恒有些不好意思:“不才是陛下的近侍,方才陛下借酒壮胆,正是不才为陛下热的酒。”
“哦哦,”陈无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你继续,你继续。”
元子攸在明光殿中坐定,即便他喝了不少酒,面对杀人如麻的尔朱荣,依旧有些惴惴不安。尔朱荣和元天穆就坐在他对面,君臣寒暄未久,元徽闯入殿中,向元子攸一拜。
这是元子攸等人事先商议好的暗号,见到元徽进去,外面埋伏好的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曦等立即抽刀从东门杀入。
尔朱荣见状,便知元子攸起了杀心,此时他没有一兵一卒,只身赴宴,见状立刻扑向元子攸,打算殊死一搏。
元子攸也临危不惧,抽出袖中藏的短剑朝尔朱荣刺去。
众人见天子有危险,更是一拥而上,将尔朱荣和元天穆千刀万剐,直到二人完全不成人形,才有大胆的人上前去探测他们的脉搏,确认他们的确已经没了生机。
而在宫外接应他们二人的尔朱荣的儿子尔朱菩提等人亦被伏兵所杀。
四更天,宫中传出尔朱荣的死讯,百官听闻后,皆入宫朝贺,弹冠相庆。元子攸欣喜若狂,亲登阊阖门,大赦天下。
尔朱荣的党羽自然也听闻尔朱荣身死的消息,急忙奔赴天柱将军府邸商议。尔朱荣的手下田怡得知皇宫的防守非常薄弱,极易攻破,又见群情激愤,便建议直接攻占皇宫。
多亏贺拔胜身在尔朱荣阵营,仍然心系朝廷。他力排众议,劝诫众人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局势变化。
宫中的元子攸还没有松一口气,就听闻尔朱世隆收拢了城中的契胡武士,带着尔朱荣的妻儿,趁夜色烧毁了洛阳的西阳门,慌忙率兵夺门而出,马不停蹄地逃往河阴,才有了今日他们见到的兵变。
孙轩摩挲着下巴:“既然尔朱世隆是夺门而逃,我们就不必躲躲藏藏了。也多亏尔朱世隆胆小怯懦,洛阳城中不过有五千守卫,且装备薄弱,士兵久不习武操练,怠惰成性。就他们刚才跑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那个兵荒马乱的样子,知道的是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匪呢。尔朱世隆只要稍微审时度势,以他收拢的五千契胡兵,拿下洛阳易如反掌。”
“那我们怎么办?”陈无双凑近孙轩耳边悄声说,还看了一眼旁边的温子恒,“要帮元子攸吗?”
温子恒面色有些难看,这么近的距离,就算陈无双刻意压低声音,他也能听到个大概。本着君子之德,他还是出言提醒:“我听得到。”
陈无双面上一阵羞赧,孙轩倒是神色如常,用正常的声音询问陈无双:“你意下如何?”
陈无双敲了敲桌子:“元子攸十死无生,帮他对我们无益,反而会和尔朱家结下更深的仇怨,得不偿失。不如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安全返回封地才是上策。”
“真是冷静的判断。”孙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温子恒不可置信:“尔朱荣已死,尔朱世隆逃往河阴,怎么反而说陛下十死无生?”
陈无双瞥他一眼:“你的陛下胜券在握,那你躲什么?”
温子恒哑口无言。
“王允的计策能成,是因为董卓掌握的西凉兵在洛阳立足未稳,”孙轩把陈无双从地上提溜起来,“而如今尔朱家的势力渗透在全国各地,早已不是单单杀一个尔朱荣都能解决的了。你要是不想受到牵连的话,也快点跑吧。尔朱世隆虽然不会放过你兄长,对你却未必会赶尽杀绝。”
温子恒气得跳脚:“我不会跑!食君之禄,忧君之忧,你们有没有一点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