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一池幽月,小昙已经等了许久了。见她回来,抱着一沓书信急急上前:“小姐,你半个月没回家来,有许多事情奴婢也不敢专断,可把奴婢急坏了。”
陈无双刚蒙了特赦,心情大好,大手一挥:“都送到渡鸦那里,另外告知所有人,以后大小事宜都不必再找我,所有事情都交由由渡鸦裁决。”
小昙听闻,喜形于色:“小姐,咱们以后都不用再忙了?”
陈无双点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让所有在京城的人,都去调查太子落水时有没有人形迹可疑,石城湖附近的人有没有突然收到来历不明钱财的。此事高于所有事务,务必调查得越细越好。”
小昙有些迟疑:“您是怀疑太子落水之事有异?”
“也不是我,是姨母她心神不宁罢了。不论结果如何,他们查到的东西都要事无巨细地报给我,除了这一件,其他的事就不用再经过我的手了。”
“奴婢知晓了,奴婢这就拟信去。”
“嗯。”
陈无双随口回了她一句,就沉沉睡去。
她原本就是想整点材料应付一下丁贵嫔,毕竟太子已经去了,就算查出来凶手,也会像之前贪墨案那样,不过抓几个替罪羊定罪,毫无益处。
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查出了东西,让陈无双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审视这件事。
其实最开始,众人也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是沈趋心细如发,发现石城湖冬泳的人中,有一个人的行踪可疑。
那人姓徐,因为卖扁担为生,故街坊称为徐扁担。
徐扁担祖籍庐州,是十五年前搬到建康的。听街坊邻居们说,他水性极好,平日里得闲就会去湖里凫水,经常一个猛子扎下去,再出来却是在三四里外的岸边。
在太子落水那天,徐扁担也去了湖边凫水,却是在庾信和太子到的湖堤对岸的玉石桥旁。
他惯会潜水,一直到出了人命案子,对岸闹得沸沸扬扬,他才从水里出来去看热闹。
沈趋一开始十分怀疑他,因为他的确有凫水到湖心的能力,案发时也在场。
可他派人去一连跟踪了几日,也没发现他跟什么奇怪的人有接触。
沈趋比陈无双见识过的手段更多,知道这种人命攸关的事情,是不可能收买人去做的,被委以重任的一定是主谋的心腹之人。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在排查住在石城湖附近的人有没有和某户人家的仆从有来往的。
但是徐扁担的履历非常干净,而且他除了卖扁担,几乎从不离开石城湖附近。
如果换作旁人,可能就让他瞒天过海了。巧就巧在,沈趋派去的人,事无巨细地将徐扁担的日常起居全记录了下来。沈趋耐着性子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疑点。
徐扁担十分嗜辣,几乎每隔十天左右就会去买胡椒。
据他所知,庐州人并不怎么吃胡椒。庐州和建康都地处东南,三秦之地都被魏认把持,压根就不通西域,即便是距离移种胡椒的巴蜀之地也有千里之遥。
胡椒对于东南之地的寻常百姓来说,并不是顿顿都消费得起的调料,更有很多百姓既不曾见过,更不可能尝过。
齐朝时萧宝卷暴政,百姓流离失所,即便今日,能吃得饱饭的百姓在举国中也占不到人口的一半。许多人连盐都吃不起,而一个卖扁担的,居然顿顿吃得上胡椒,实在匪夷所思。
于是沈趋加派了几个人去跟踪他,发现他和卖胡椒的老板经常会一聊就是很久,两个人之间十分相熟。
而除了徐扁担之外,还有一个人经常会去买胡椒,就是鸣鸾庄的下人。
两人前去的时间还十分默契,基本就是鸣鸾庄的下人刚走没多久,徐扁担就会过去。
沈趋得知这一条消息之后,几乎就锁定了是萧诉动的手,只是还需要一点证据。
他耐心地等待着时机出现,果然等到鸣鸾庄的下人给了卖胡椒的小贩什么东西,而卖胡椒的小贩稍稍把东西放进了装胡椒的包裹里,递给了徐扁担。
就在二人交易的当口,谢杳带人将二人团团围住,人赃俱获。
包裹在胡椒里的是一块璞玉,即便是徐扁担拿这种东西去换钱,也只会被人觉得他交了大运挖出这么个好宝贝,不会怀疑到他生财有道。
谢杳原本是被沈趋以追查谢临的消息为由骗来的,此时破获了这二人地蝇营狗苟,也来了性质。
那个卖胡椒的小贩倒是招得快,谢杳还没真的动刑他就受不住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但他也不知道什么,不过是鸣鸾庄的下人让他帮着递送些消息,拿些赏金,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知。
徐扁担就硬气得多,谢杳在用刑之余,还发现他脚踝上有一些图案奇怪的刺青。沈趋觉得这可能是什么重要的线索,命笔吏临摹。
徐扁担为了不让他得逞,将脚往地上使劲蹭,白花花的骨头都磨了出来。幸而谢杳眼疾手快,还是保住了一部分,结合他的记忆画了个大概。
经过赵尚书和御史中丞任昉的考证,图案上画的是古蜀国的图腾。
没想到徐扁担不是庐州人,而是蜀人,这个意外之喜让谢杳更觉得有趣。不过徐扁担很快就在牢中自戕了,线索只剩下鸣鸾庄的一条。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抓人的当天沈趋就提醒谢杳把萧诉的下人也抓了。
那个下人此时倒是在刑部大牢里,见识过徐扁担的惨状后,他也忙不迭供出了萧诉和谢临。
谢杳从未想过如此顺利,命人将他们二人都羁押起来。
这时大理寺中丞陈宵参了刑部一本,说左侍郎草菅人命,用酷刑逼死无辜百姓。
虽有谢杳拿出大理寺逼死冯七一事反唇相讥。但众臣都知道冯七是什么人,因此还是对他步步紧逼。
赵尚书只得将徐扁担是蜀人的事公之于众。一个蜀人伪装成庐州人,在建康潜伏十几年,只可能是细作无疑。但是过早地将案子细节透露,也不免打草惊蛇。
而萧诉也早有预料那个家丁会供出他,提前将证据都处理了,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