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乞丐不满地哼哼:“我要竹叶青。”
陈无双踢了他一脚:“你想得倒美。”
冯七心里纳罕,九坛春原先是汉室宗亲才能饮用的,这个乞丐竟然该看不上。且竹叶青是南朝皇室专供,他一个乞丐怎么得知?又闻到他身上的酒臭,不过是劣质的桑叶酒,更加不解,还带上一点厌恶。
说话间,谢杳也从屋里爬出来,手里还捏着一个玉酒壶,醉醺醺道:“哪里有竹叶青?”
陈无双看到他这个样子,更加没好气:“没有竹叶青,只有马尿,要不要?”
谢杳扶着椅子直起身子,趴在椅面上,指着陈无双:“怎么你这个新来的伙计这么没好气,小心我告诉你们东家,把你赶出去。”
陈无双揪着他的耳朵,大声说:“现在是少东家想把你赶出去,打了多少白条了?什么时候结账?”
为了叫醒谢杳,她拔高了几分音调,里面的乐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停下来。
谢杳不满地哼哼:“别停!接着奏乐,接着舞!”
又转头看向陈无双,似乎是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可惜他面前有几十张脸,他十分费力才拼凑出一个五官。
“是小无双啊,不要催嘛,我这个月饷钱发了就还你。”
陈无双冷哼:“正五品侍郎年俸一千二百石,换算下来月俸一百石,还不够你点的这壶双沟大曲的钱,你怎么还?”
谢杳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点了买不起的酒,茫然抬起头:“你这酒兑金子了?这么贵。”
地下的乞丐也拍着地板:“别为难我兄弟,要钱冲我来。”
陈无双问他:“你有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陈无双被这俩酒鬼气得够呛,坐在黄梨木椅子上捂着脸,一言不发。
冯七问:“用不用我去要两碗醒酒汤?”
陈无双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
正巧伙计拿了酒进来,陈无双挥挥手示意屋里的几个乐伎跟他一起出去,而后重新坐下,将酒倒了一杯出来。
而后看着地上烂醉如泥的两人:“这东西,比醒酒汤管用。”
谢杳和地下的乞丐闻到酒香,都吸着鼻子往桌子上凑。
谢杳垂涎三尺:“九坛春!还是封坛至少五年的!”
乞丐也附和他:“用的还是三秦之地的高粱,品质极高!难得一见啊。”
陈无双晃了晃酒杯:“没错,这是我母亲当年封的九坛春,如今只剩下半坛了,可是越喝越少啊。”
谢杳和乞丐听了,都抢着要喝。
陈无双把酒壶和酒杯就举到头顶:“坐好,我有话问你们,谁答出来,这壶酒就是谁的。”
冯七只听得一阵响声,转眼间,谢杳和那个乞丐已经在他面前正襟危坐,一点也没有方才烂醉如泥的样子。
灵丹妙药,灵丹妙药啊!
虽然他也想尝一口的说。
陈无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先问谢杳,看得懂这是什么阵法吗?”
谢杳接过一看,嗤笑一声:“不过是最简单的困兽阵,你看,这里是生门,这里是景门。除此之外其他的路都是封死的,出不去。当年吕后在未央宫困杀韩信,用的就是此阵。不过当日吕后比这人狠多了,设了几重阵法,把八门里的生门都堵死了。”
陈无双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生门就在堂屋门口,而景门不知道通向何处,反正不是石兰居的大门口。
陈无双指了指她印象中的大门口的位置:“这是哪一门?”
“死门。从死门进去,只会在阵法里打转。同样的,想从死门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这就有意思了。”陈无双将手里的酒杯递给谢杳。
谢杳早就馋得不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问了一句:“这阵法是你在哪里看到的?”
“衡阳王府的石兰居。”
一句话说完,屋里一下安静下来。谢杳只觉得方才灌进去的酒被吓出大半,整个人都清醒了。连那个不断伸手要分一杯羹的乞丐也吓傻了,手停在离酒壶不远的地方,愣是没有动作。
陈无双为那个乞丐倒了一杯酒:“所以接下来才要问问孝鲤,当年萧元简到底患了什么病?”
沈趋——也就是那个乞丐——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孝鲤也是你叫的?”
然后他趴在桌子上,摇晃着酒杯:“熙远当年受过伤,淤血凝结,至于不能走路,才去了石兰居静养。”
冯七没想到这个乞丐原来也身世不凡,居然能结交衡阳王萧元简,还和他私交很好的样子,不由对太子更有兴趣。
此时没有人在乎他的内心想法,陈无双点头:“这倒是和我知道的一样,当年秦太医为他开的方子里,也有当归、三七、赤芍、马钱子这几味药。”
沈趋仍然趴着:“这些都是活血化瘀的药物,有什么问题吗?”
“怪就怪在,萧元简似乎很爱熏香,尤其是麝香。”
沈趋的手一抖,半杯酒就洒在桌子上,引得谢杳恨不得趴在桌子上舔,被陈无双按住头。冯七迅速将桌子擦了,谢杳还趴在桌上嗅闻着残余的酒香。
沈趋摇头:“熙远从不熏香。”
“那是不是代表着,他根本就不知道香料的气味?”陈无双拿出一本书递过去,“萧元简的字迹,你应该能认得出来吧?”
沈趋拿过来一看,的确是萧元简的笔迹。凑近一闻,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香味。
隔了这么久的时间,还能闻出丁香、甘草、薄荷的味道,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麝香的气味。
萧元简下世七年有余,房间的书页里还残留着麝香味,可见当年用了多少麝香!
“麝香怎么了吗?他又不是女人,闻点麝香也没什么吧?”谢杳不满地摇晃着酒杯。
冯七为他解释:“马钱子和麝香都有活血化瘀的作用,但是二者药性相冲,长久共用麝香会把马钱子的毒性带出来,对人有害无益。”
谢杳凑近闻了闻书页:“就是很普通的草木味啊,可能有点偏向兰花的味道?哪有麝香的味道?”
沈趋几乎要捏碎杯子:“难怪熙远搬进石兰居后,他们就不让我去探望。我要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