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萧诉究竟想做什么,分明知道自己无法在萧衍手底下兴风作浪,却还要搞出这样大的动静。
尤其是,她实在无法忍受他将生命当作儿戏一般。
陈无双憎恨陈杏云一家害死了祖母,可也只想惩戒他们,让他们以后过得不那么舒心顺意,没打算要他们一家都死于非命。毕竟陈杏云一家说到底也是被萧诉当作刺向陈家的刀剑,难道她不去怪用刀剑的人,反而怪刀剑可恶吗?
更何况,萧诉还曾与他们有利益往来,深受他们的尊敬,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可若不是萧诉,这个时机又太巧妙,她刚从兖州回来,陈杏云一家就刚好被杀害,甚至尸首还没有腐烂,就放在大理寺。
若是再早几日,尸首早就在大理寺放烂了,根本不可能等到她回来再定夺;若是晚几日,又不能激发陈宵对她的怀疑。虽然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巧合,但她宁愿相信这起案子就是冲着她来的。
外祖教过她,无论什么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游刃有余。这还是外祖教给她的。
因着心里始终记挂着这起案子,陈无双一夜都没睡安稳,一大早就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太子府。
太子已经起来了,正在处理政务。看到陈无双来,忙收拾东西,带她去了大理寺。
陈无双没有一官半职,没有太子的引荐是进不了大理寺的。更何况,萧统也想说说他的见解。
他虽然不精于破谜查案,但也在努力提升自己在这方面的水平。
这也是陈无双欣赏太子的一个地方,太子虽然做事优柔寡断,且喜欢充当烂好人,谁求情他都不拒绝,惹得一身腥。但唯有一点,就是他始终为百姓而忧为百姓而虑,为了天下百姓什么都愿意去学。甚至去池州时,他还同百姓吃一样的米粥煮野菜,这是所有皇子,包括陛下都没有的气度。
到了大理寺门前,就见大理寺少卿和太常卿在门前恭敬地等候,簇拥着他们进了大门。
院里停着十几具尸首,皆用白布盖起来,看不清模样。
衙役们在沈连城的示意下,将白布一一揭开。
太子一一为她介绍:“这三人是城西铁匠铺的刘铁匠一家,一对夫妻和一个十岁的女儿。”
又指着后面的两个:“这是城北乐坊的两个歌女,在租住的院子里被杀害了。”
又指着四具焦炭一般的尸首:“这四位是城南灵宝寺的和尚,被发现死在山寺后面的塔林里。因塔林起火,被烧成了这个样子。”
最后指着三具已经发黑的尸首:“这三个你就更熟悉了,就是城南庄子上胡魁一家三口人。”
陈无双点点头,依次看过去。有的尸体已经放了太久,恶臭味扑鼻,陈无双不由得退后一步。
又看见萧统神情自若,不免感慨。难为他千金之子,还亲自来看这种东西。
她只得又忍住厌恶,去看陈杏云一家的尸首。
萧统趁机从旁解释:“这些人看起来死于刀伤、火烧、坠崖、勒伤等手段,实际都是伪装,致命伤是头上的铁钉。这才是为什么将这些案子归于一处,认为他们是同一人所为。”
陈无双用绢布隔着,翻开陈杏云的头发一看,果然头上有一枚铜钱眼大的伤口。只是没有流血,才不甚明显。
陈无双将帕子扔到身后衙役抱着的托盘里:“这倒有意思,是谁发现的?”
大理寺少卿唐逸宁拱手:“是下官手下的仵作,唤作冯七的。”
萧统点头:“既然是仵作,就该唤上来回话,兴许还有别的细节没被发现。”
唐逸宁连忙将人叫了上来。
冯七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倒是比陈无双想得年轻一些。他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看起来比这些尸体身体状况还差。
他的一条腿走起来有点跛,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不过他的神色始终平和,既不倨傲,也不卑躬屈膝。
在看他的第三眼时,就会忘掉他苍白病态的脸,他的跛脚,而被他的周身的气度吸引,不由自主地尊敬起来。
待他走到面前,陈无双开门见山地问:“这些尸体都是你检验的?”
冯七以一种戒备的神情看着她,并不回答。
唐逸宁用笏板抽打了一下他的后背,斥责道:“这是太子殿下请来的人,专为破这案子屈尊而来,你倒摆上谱了?”
陈无双摆摆手制止他:“何必如此?我再问他就是。”
唐逸宁打量着她的神色,连忙低头哈腰:“自然,自然,您请便。”
没等陈无双再问,冯七开口了:“是我查验的。”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头上的伤口的?”
冯七拖着跛腿走到尸体前,为她指认:“刘铁匠伤在肺,口鼻却没有血沫;女儿和夫人伤在脖颈,胸前却没有一点喷洒出来的血迹;还有这两个舞女,看起来是摔死的,但是内脏也没有严重的出血,口鼻十分干净。”
又看向和尚:“他们是最先被定到这个案件的受害人,因为和尚没有头发,伤口实在是藏不住,始作俑者也没有用别的手段来掩盖。”
又转向陈杏云一家人:“这家人看起来是悬梁自缢,但是勒死的人眼眶突出,舌头伸出,且半截脖颈应该有明显勒痕,你看他们的脖子。”
于是翻开陈杏云的领子,脖子上只有一圈淤血,没有明显勒痕,“这是死者刚死不久,血液尚温,被悬吊起来就会在受压处产生淤血。但是无论是否自愿,人的求生本能都会使人在临死前挣扎,不可能脖子外皮上没有伤痕。”
陈无双连连点头,又摇摇头:“若是铁钉钉入头颅,也该有血迹才对。除非是个力大无比的人,才能迅速将钉子钉入颅骨,而不至于流血。”
冯七冷哼一声:“只要用烧红的铁钉钉入头颅,就不会流血。”
萧统连连摇头,不忍去看:“太残忍了些。”
陈无双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问:“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被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