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要陷害萧纶。
昨夜酒过三巡时,趁着众人的意识都有些昏沉,连宫人们都不时打盹。
他先让孟芙不小心撞到端盘子的宫女,将盘底的残炙洒到萧玉姚身上。萧玉姚爱美,必定会去到厢房换衣服。
这时石霄偷偷调换萧玉姚的带钩,并假装风吹晃了烛灯。
烛光摇晃,就算是有婢女过来关窗,众人的目光也都会被烛光吸引,不会意识到玉带钩有问题。
而萧正德原本就是欺男霸女之徒,他与神明堂的洒扫宫女原本就有奸情,以往每次宴席中间二人都会借机偷偷私会,至快散席方归。
萧衍不在,萧正德退席便只能向自己的父亲萧宏汇报,而萧宏又不断和萧玉姚眉来眼去,他必然会知道二人有一段同时不在席面上的时间。这就为后面种下了疑心的种子。
萧玉姚和殷钧早已不在一处居住,且与萧宏眉来眼去甚久,二人夜里多半会宿在一处。
那日萧正德的玉带钩他也看了,他之所以选择铤而走险,不惜得罪陈无双也要搞出这样一个阴损的计划,就是因为他看到萧正德的玉带钩上刻着他的名字。且镂成龙形,一看便是男子之物。
萧宏春宵一刻,未必会发现,但是第二日萧玉姚起身时,若是再发现不了,那可就是实打实的瞎子了。
果不其然,萧宏和萧玉姚大闹一场,二人又去把还没睡醒的萧正德薅起来。萧正德也冤啊,不知怎得供出了陈无双,且其中必定有一个非常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让萧宏直杀向陈家。
可惜凡建康大户人家,谁家还没几个会轻功的高手护院,石霄只能远远看着,并不知道。萧正德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陈无双如何就心甘情愿地送出许多东西给萧玉姚。
早知道他应该让石霄按照陈无双的想法,将萧正德的玉带钩藏到赵嬷嬷身上。
赵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又奶过萧统和萧纶,在宫里有一番地位。她脾气又爆,萧正德的玉带钩在人前掉出来的话,赵嬷嬷势必会将事情闹大。萧正德虽然知道是陈无双搞的鬼,但想必他玉带钩落到陈无双那里也不是多光鲜的事情,他到时也有苦难言。
如今他弄巧成拙,没能把萧纶拉下水,反而使得自己和陈无双之间有了嫌隙,属实有些得不偿失。
毕竟想要扳倒萧纶,陈无双的襄助还是非常必要的。
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弥补这次的过错,修复他和陈无双的关系。
过了中秋,陈庆之又回了宿豫任上,皇八子萧纪、皇孙萧欢感染风寒,连丁贵嫔也犯了旧疾,一时间宫里宫外都忙碌了起来。
陛下心疼自己的幼子皇孙,同范贵人去湘宫寺祈福,一连去了几日。可忙坏了太子萧统,又是上早朝、批复前朝奏折,又是照顾萧欢的病情。
因着丁充华实在没有驭下的才能,太子妃蔡缈又一心扑在儿子的病情上,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连同后宫的事也要他来过目,实在是焦头烂额。
幸而前朝有御史中丞任昉,后宫有永康公主公主萧玉嬛和富阳公主萧玉婵二人,丁贵嫔那里也有无双过去照顾,他才能稍稍喘口气。
这一连串的变故下,原本八月底的秋狝自然也办不成了,可没有聚会的日子又实在烦闷,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萧玉姚的万菊宴上。
虽然万菊宴定在九月九重阳节,依然不妨碍年轻男女们早已开始定制衣衫首饰,准备在席上大放异彩。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显阳殿里则是一派冷清。
宫女们不是在煎药,就是在研药,整个宫殿都散发着药苦味,让人望而却步。
层层帷幔下,丁贵嫔方咽下最后一口药,陈无双忙接过药碗,用帕子为她擦去嘴唇上沾染的药汁。
芳月接过药碗,又递上一碗燕窝。燕窝略有些甘甜的味道,丁贵嫔的面色稍好了一些。
喝过燕窝,她又躺回床上,唉声叹气:“日日喝这些苦药,也总不见好。”
“姨母的虚症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往常也没少喝药的,怎么越发怕苦了?”陈无双为她添了一方枕头,让她能够倚着坐起来。刚吃了那样多东西,还是不要立刻躺下的好。
“兴许是年纪大了,越发不中用了,以前那么多苦楚,不都熬过来了。如今吃点药反而矫情了,倒叫你笑话。”
陈无双知她想起从前。她虽然年纪小,也听父亲说过姨母的不易。
丁贵嫔年轻时嫁与当今陛下萧统为妾,主母郗徽虽然出身显赫,又颇有些才情,却不是贤德之人。郗徽下世前对当时还是妾室的丁令光——也就是如今的丁贵嫔——百般刁难,据她听到的比较可信的版本,郗徽曾命令丁令光每天舂米五斛,丁令光居然能完成郗徽布置的任务,更让郗徽大为光火。
郗徽其人真正如何,陈无双没有见过,也不敢断定。但是太子萧统作为陛下的第一个儿子,确实是在郗徽死后才出生的,当时陛下已年近不惑,才会收养萧正德为义子。
郗徽死后,所生的三个女儿,也是大女儿萧玉姚脾气秉性最差,而两个年纪较小的女儿,从小跟着丁贵嫔长大,就没有那么跋扈。
单从这几点来看,郗徽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且颇有些手段,才让陛下对她仍然念念不忘,甚至她死后多年仍不愿意立后。
郗徽死后,姨母也过了几年轻松的日子,不料她的姐姐——也就是如今的丁充华,在进宫照顾她分娩的期间同陛下苟合,又惹下不少事端。
萧统太子的身份本就惹眼,陛下又没有立姨母为后,太子之位就不是那么稳固。姨母和萧统二人战战兢兢,又带着大姨母和萧纶两个拖油瓶,真是难哦。
她正在腹诽丁充华和萧纶,外面柳儿来报湘东王萧绎前来问安。
自丁贵嫔病后,萧绎每日晨昏定省一次不落,比萧统这个亲儿子跑得还勤。
丁贵嫔见他有诚心,也不再将他拒之门外,让人带他进来说话。
陈无双虽然疑惑他怎么忽然改性了,看见人就要进来,还是帮着芳月放下了帷帐。